2月13日，虎年春节复职后的第一个周末。

看到新年报名资料时，成华区成都职业技术学校(原成都市建筑职业中专)保安队队长姜永富吓了一跳——

应聘警长的个人资料上写着，男，23岁，毕业于某211高中。

姜永富从事了5年保安工作，今年47岁，他手下有7名保安，最高学历高中毕业，年龄普遍40岁。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上面的资料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23岁，还是211大学本科毕业，为什么想当警卫呢？

下午四点半，赵小辰(右一)在门口执勤

23岁

四天后在面试现场，姜永富见到了这位23岁的应聘者。

面试前，姜永富被学校老师在学信网“查询”。 报名材料不假，学位证、毕业证也不假——赵小辰，23岁，毕业于川内某211大学。

在面试现场，姜永富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个心里最好奇的问题。 这么年轻，还是有名的大学。本科毕业，为什么要来当保安？

应聘者是一米八的瘦高个子，戴着黑框眼镜，背着浅蓝色的双肩背包。 之后，即使穿着深蓝色的保安服，在姜永富看来，也无法抑制身体的学生气。

对于姜永富的提问，应聘者反而确认只有一个问题：

“我在日常工作中空闲时间看书，会不会影响工作？ ”

“读书吗？ 你读什么书？ ”

《复习考研的书》

姜永富马上反应过来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是想一边工作，一边做考研。 他说：“没什么问题。 我们非常欢迎读书和学习。 ”。

整个面试，没有超过5分钟。 23岁的赵小辰与姜永富一拍即合，正式加入成都职业技术学校保安队，成为队伍中年龄最小的保安。

12小时

2月14日，清晨6点，成都冬夜的景色还没有消失，校园里还很安静，赵小辰正式启航。

与其他保安同事不同的是，除了轻微掉漆的浅白保温杯外，他身上还背着一个装着考研资料、多色中性笔和平板电脑的背包。

保安室赵小辰的背包

赶到门卫室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赵小辰坐下来，打开《考研英语词汇》，复习了前一天的英语单词。

这是因为，一本比普通旧书更旧，《考研英语词汇》。 英语是赵小辰的弱项，这本词汇书，他已经看了六七遍，里面都是各种颜色的画迹，书页上有毛刺。

《英语考研词汇》

复习20分钟后，赵小辰赶到学校食堂吃了早饭。 这时，离校的学生络绎不绝，赵小辰回到门卫室，手拿防暴棒，戴上头盔，开始执勤，检查证件，扫描健康码，提醒学生戴口罩。

8点半，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学校门口也安静了。 赵小辰回到门卫室，继续复习考研英语和其他专业课。

接下来，上午11点半，在食堂吃饭； 下午4点半、放学后上班、下午6点半、下班——是在校工作的特点之一，一天中的所有事情几乎都能准确定位。

下午四点半，赵小辰(右一)在门口执勤

通常下班后的赵小辰不会直接回保安队宿舍，离门卫室100多米的地方有学校操场。 除非赶上下雨，否则赵小辰下午经常在这里和学生们打篮球，然后背起包回宿舍。

成都职业技术学校操场上的同学们

学生们对他并不排外，但来到这里年龄差不到几岁，是同龄人； 第二批学生也听说这位年轻的保安毕业于重点大学，正在准备研究生考试。 和姜永富一样，大家先是惊讶，然后佩服，偶尔有学生问他大学的情况。

老师们也渐渐传开，“保安队来了个新年轻人，重点大学毕业，一边上班，一边准备考研”。 很多老师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特地来问情况，不忘鼓励。

保安队里有好学的大学生，姜永富也非常自豪。 很多时候，尽管这位队长不应该值班，他还是闲逛到门卫室，有意帮赵小辰顶工作。 “年轻人，多读书是件好事……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多做一点也没关系。 请给《婴儿》留一点。 ”

一个熟悉的学生经过学校门口，姜永富也不忘指着赵小辰对来往的学生说：“你们要向这个哥哥学习，努力学习，珍惜学习的机会。”

面对夸奖和鼓励，赵小辰在心里多次提醒自己：这不是草根的励志故事，这也不是警长考研的故事，“二战”考研人是警长的选择。

20年

对20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人生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赵小辰的回答是，至少不应该是20年的房贷。

2021年毕业前夕，赵小辰接到了父亲小赵的电话。

在电话里，赵先生咨询了儿子。 家里凑钱在绵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买了90多平方米的房子。 希望赵先生毕业后能尽快找份稳定的工作，还房贷，结婚生子，“人生从此步入正轨”。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20多年来，父亲留给赵小辰的是传统而顽固的严父形象——，他很少和孩子们说话，总是默默付出。

对于小赵的做法和对自己的期待，赵小辰一点也不意外，非常理解。

有了套房和车，儿子就有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基础。 这是小赵对现在娘家婚姻市场的个人理解，也是他为家庭、为孩子能做的最大的奉献。

2021年6月中旬，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赵小辰去实习的地方请了一天假，匆匆坐上了回绵阳的高铁。

赵先生有一个姐姐，比他大七岁，为了方便姐弟互相照顾，父亲特意选了两户人家同一户。 姐弟只隔着二楼。 房子共有90多平方米，总价70万美元，首付近30万美元。

赵小辰粗略算了一下，剩下的40多万房贷，如果他从23岁开始还，还完就快43岁了。

对于从父亲那里收到的这个毕业礼物，赵小辰不高兴。 回到老家，找到稳定的工作，按时还房贷，择时娶妻生子，这是父辈理解的圆满人生，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他也很难拒绝。 那天回到绵阳的时候，姐姐和妈妈在中介那里等了很久。 父亲赵先生还在几十公里外的长虹集团仓库扛着行李。

这是全家人的欢乐时刻，也寄托着全家人对这个小儿子的期待。 他不能破坏气氛。 不应该辜负期待。

30多份合同，赵小辰一个个签名，打下了鲜红的手印。

540分

赵小辰的老家在遂宁的一个小乡镇。

他从7岁开始，在镇上的父母眼里就成了“外地人”，每到新学期开始，他就举起鲜红的奖状，咧着嘴站在前排。

但是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他开始被困在英语里。

初中三年级，依然能进入前几名，但赵小辰只上了平行班，旁边是同学的重点班，赵小辰的总分和重点班的第一名相比，正好低于英语试卷总分的大半。

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也在考上上了高中，但是镇上所属的县有5所高中。 在父母眼中的“好学校”中，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进行排名，赵小辰最终入学的高中排名倒数第二。

高中又和英语打了三年，但没能补上。 高考英语满分150分，赵小辰只考了59分。

幸运的是，凭借数学和理科的综合优势，赵小辰最终获得了540多分的总成绩，当时：高于一本线40多分，成功考入了考上四川省内的211所高中。

这是2017年的夏天。 郡里进了大学的校门，未来会变成什么样，18岁的少年还不知道。

直到大学二年级，该校师兄偶然的一句话，在赵小辰心中掀起了巨浪。

当时，赵小辰正在协助自己博士老师的课题。 就在师兄聊天的时候，带他们来的博士老师还在准备深造。

现在想起那种感觉，心里像着了火，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春池，从来没有过的梦，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我羡慕老师。 她的起点，可能是我梦寐以求的终点。 我也想知道。 在升学的路上，我能走多远？ ”

从那一刻起，赵小辰的目标空前清晰。考研、想继续读书，想做学术，希望今后能在高中自由丰富的工作和生活。

在与家人一两个月一次的电话交谈中，赵小辰透露了考研的想法。 虽然没有遭到强烈反对，但没有得到明确的支持。 父母口头传达的意思，还是希望从本科毕业后能找份稳定的工作。

两代人

父母的想法，赵小辰理解。 父母的事，他从小也知道。

在他幼年的印象中，父亲曾多年辗转广州、成都、浙江等地，做过厨师、安装过家具……赵小辰和姐姐，都是由在家务农的母亲一手拉扯大的。 他初中毕业时，姐姐专科毕业，开始工作赚钱。

这个弟弟也很有志气，也很通情达理。考上大学后，赵小辰除了大一向家之外，每月都有生活费，剩下的三年自己生活。 寒暑假去农业公司卖种子和肥料，周末在学校周边的餐厅洗碗、端盘子。

虽然每年的学费，家里照常给你，但赵小辰心里一直想着：“如果我缺钱找上门，他们也会给你，但如果我自己赚的钱，能维持日常开销，我就不想给他们增加太多负担。”

旧历虎年新年，赵小辰回老家，发现父亲经常坐在长椅上揉腿。 经过询问，母亲和姐姐明确了父亲在工作中脚被摔坏，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 这一切，家人默契，没有告诉正在准备考研的赵小辰。

他仔细地望了望眼前的父亲。 还不到60岁，是一米八三的大汉，背上已经是驼背，宽肩膀也有些塌陷，两鬓三分之二的头发都白了。

那一刻，赵小辰心疼不已，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应该找份工资高一点的稳定工作。 “他们已经辛苦了几十年。 我作为儿子，不应该让他们这么辛苦。 ”

但是，赵小辰一想到已经到头的“房奴”生活就犹豫了。 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在“考研”上再“再战”。

对于这个决定，父亲没有和他争吵，只是无奈地叹息。

赵小辰心里也很难受，向父亲保证：“考研的生活费、学费我自己负担。”

但是，房子已经买了。 如果赵小辰继续考研，还必须考虑房贷问题。 最终，赵先生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先把在绵阳买的房子租下来，租金用来部分房贷，不足的部分由赵先生的工资承担。

出发前，父亲叮嘱赵小辰：“我还年轻，如果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就去闯吧。”

457万

镇上的少年在英语科目中吃的损失，持续了大学4年。

四年来，班上大部分同学都陆续通过了英语四六级考试，因为对听力的恐惧，赵小辰一次也没有报名过。

但是想要通过研究生入学考试，英语是赵小辰不可避免的科目。

大学三学期，班上约四分之一的同学正在做准备。考研、赵小辰也一边在实验室工作，一边备考。 专业课他很有自信。 应试学习主要以英语为对象。

赵辰在实验室做实验

当时，他锁定的目标学校有云南大学、新疆大学、海南大学三所，专业是生态学方向。

但是，生活和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头两个月，各大学研究生院陆续发表了招生简章，赵小辰选择的三所学校全部更换了书籍专业。

对考研人来说，这意味着要从头开始。

但时间只剩下两个月了。 我想重新吃新专家。书籍话简单吗？ 经过再三考虑，赵小辰报考专业书籍比较简单的新疆大学。

但考研的激烈竞争程度，让赵小辰始料未及。 2022年，全国研究生报名人数达到457万人，比2021年增长约21%，创历史新高。

2021年12月26日，走出考场的瞬间，赵小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跳加速的两个多月后，2022年2月22日，研究招生成绩公布。 赵小辰第一时间在手机上查询 :总分260分，政治50多分，专业课170分左右，英语只有30多分。

也就是说，他不能"上岸 "

两份工作

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是继续考研还是找工作的问题上。

如果要找工作的话，对赵小辰来说并不是难事。 2021年，还在筹备中考研期间，朋友推荐央企应聘机会，赵小辰婉言谢绝。

2021年7月，在成都某医院信息编辑部实习时，有的领导询问是否获得正式岗位，被批准报考非全日制研究生。 赵小辰也婉言谢绝了。 “当时，我也背了英语单词，还复习了一次专业课。 突然被迫放弃，有点不能接受。 ”

现在考研没能成功。 我应该找工作吗？ 赵小辰仍然不甘心：“初赛虽然失败了，但如果现在挽留，我这两年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想再给自己一次最后的机会。

按照他的计划，2022年，上半年依然重视“考研”，轻视工作，到了9月、10月，脱产全力报考，“总之再战一次，如果还是失败，就谈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能让自己相对多一些时间精力充沛地准备考试呢？ 赵小辰想的是保安。 “警卫没有技术障碍，可以快速、简单、轻松地完成更多工作。时间备注加上食宿，收入低一点也能过上基本生活。 ”

2021年12月笔试结束后，赵小辰先后投了30多份简历。 其中20多份简历的目标都是安保岗位。

一米八二出头，还有本科学历，这样的条件找份保安工作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五星级酒店很快就录用了他。 警长，工作时间分为早上8点晚上8点2班。 小赵选择了上夜班。 “因为上夜班的事很少，所以很少被打扰，晚上看书很安静。 ”

具体工作内容是在监控室看监控，注意墙上一排排发光的屏幕，时刻关注外来人员、电梯故障、报警器火灾等。

听起来很简单，但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对安保要求也很严格。 按照要求，赵小辰必须一直盯着屏幕，所以也不能静下心来看书。 "而且监视室是关闭的。 在这种情况下呆得太久，人太压抑了。 ”

工作两个多月后，2022年1月，赵小辰辞职。 后来，他被成都职业技术学校录取了。

1/3

入职后，赵小辰在新单位工作了整整一个月。

熟悉的校园环境，同龄的同学，包容鼓励的老师们，处处照顾他的保安队长，比较简单规律的工作，赵小辰对目前的这份保安工作很满意，“适合报考”。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二战”之路是平坦的。

1978年开始研究生招生制度逐步恢复后，最近20多年的时间，研究生队伍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成长。

官方数据显示，2004年，研究生注册人数为95万人，此后近10年缓慢增长，2013年至2015年注册人数减少，此后每年都在增加。 到2022年，全国研究生报名人数上升到457万人，新闻录取率(报名人数(/录取人) )近三年来一直高于3.1。

换言之，约3名考生中，只有1人能成功完成“上岸”。

当赵小辰在20平方米左右的门卫室啃英语词汇时，数百万人考研躲在大学图书馆、自习室、出租屋……他们和赵小辰一样，为2023年研究生上岸而战

赵辰正在保安室复习

如果这次也没能成为那次幸运的“三分之一”呢？ 赵小辰也不是没想到，“如果努力了还是做不好，一定很遗憾； 但是，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会后悔一辈子。 ”

一个月来，除了保安队，赵小辰在学校里熟悉的人还不多。 但是，在学校的广播中，他找到了每天都会如约而来的“老朋友”。

这是每天早上6点50分，赵小辰去食堂吃饭的路上，他最喜欢的歌—— 《起风了》，准时通过校园广播在校园上空——驰骋

“以前第一次知道世界/

玩世不恭

/看起来天边就在眼前/

乐意去火里……”

赵小辰说，这是“老朋友”日复一日地提醒他，“青春还年轻，心中有梦想，就更要赶上去”。

注：应受访者要求，赵小辰为化名

红星新闻记者李宇欣殷建

编辑陈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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