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接连发生死伤事故，让河南登封武校陷入舆论危机。

据新京报报道，4月9日，河北武安市6岁半的女孩邓琳(化名)在登封小龙武校内事故死亡，家人和学校和解。

去年6月，小龙武校一名16岁男学生死亡，家人两次没有向警方提出复议复核。 据新京报报道，家属与校方签订了民事赔偿协议，但表示将继续追究刑事责任。

4月14日，嵩山少林小龙武术学校门口。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登封市教体局内部文件显示，据不完全统计，从2018年下半年至今，当地武校发生刑事案件达10多起，意外死亡人数达4人。

1978年，中国第一所民办武校塔沟武校在河南登封创办，此后40年间，登封市大小武校已有近百家，习武人数近13万人，占登封市总人口的近五分之一。 这里也被称为“地球最大的武林部落”。

随着武校的发展，学生管理困难，事故频发，小武学校无证办学……登封武校始终被问题包围着。

但同时，武校也是登封市除少林寺外的另一个“金字招牌”。 春晚舞台演出、国际文化交流、反恐特警队人才派遣、武术上下游产业培育……

随后，管理升级

4月23日下午，号角吹响，小龙武校下午的训练告一段落，操场瞬间充满了学生们的笑声。 这时，北侧的大门上有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学生。 脸上还很孩子气，但表情很认真，一直盯着进进出出的人。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本登记册，来客必须登记。

在众多死伤事件被媒体密集报道后，登封武校迎来了声势浩大的整改行动。

4月15日，登封市政府在其官方网站通报中表示，市委、市政府已安排有关部门对全市武术学校开展“大排除、大整治、大提升”综合整治行动。

4月23日，主管小龙武校文教的副校长李广鑫告诉新京报记者，对于此次整治，“公办民办都在其中”。 由教体局、防疫站、医药稽查局、派出所、政府办公厅等部门组成的检查组，近日已数次走访小龙武校，对校园进行仔细检查。

武校从以前就很难管理。

李广鑫于2004年前后进入小龙武校工作。 他想起，在他工作的前10年，小龙武校的学生规模一直稳定在4千多人，但这几年，由于登封市创建了国家旅游名城、功夫之都和世界旅游目的地城市，来登封学武的孩子越来越多。

据登封市教体局统计，登封武校现有在校学生、学生12.87万人，约占登封市总人口的五分之一。 其中，小龙武校现有学生1万2千多人。 另外，最大规模的塔沟武校的师生约有3万5千人。

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年龄跨度从幼儿到成人，所学的是刀枪棍棒，管理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在登封中，武校无一例外地实行全封闭式管理，有极其严格的假期外出制度。

郑州大学体育学院讲师余省威表示，登封武校与普通学校的一大区别在于，即使是休息日也不允许学生上街。 为了不让不同学校的学生发生冲突，各大武校都会默默地错开假期。时间

“我们星期一休息。 (其他学校有星期二星期三，也有星期四星期五。 ”4月22日，在市内的少室路登封，武校的女学生何萱(化名)告诉了新京新闻记者。 那天正好是星期一，她拿着手机，戴着耳机，享受着难得的全天候自由使用手机的权利。

4月20日，某习武场的春假表。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武校和普通学校的另一个区别是武校只有寒假，没有暑假。 塔沟武校旁边一家酒店的老板告诉记者，每到寒假当天，塔沟可以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将三万多名学生送到登封。 “拉到机场、车站，有的直接拉到一个地方，父母去接。 ”

这是爬上街道的沸腾时刻——接送学生的来往车辆堵塞了道路。

此次整改后，校内管理进一步升级。 李广鑫说，现在学生下课上厕所的时候必须向教练报告。 学生请假，以前要求教练和部主任签字即可，整改后一般不允许私休，文化课老师无权请假，出诊须向医务室证明。 父母来探视，除非有特别理由，否则不能带孩子到外面住。

"家里管不了，混日子，减肥多. "

2017年暑假结束，因肥胖，升(化名，本应是高二的马成彦)被家人送到小龙武校。 来之前，马成彦的成绩很一般。 他对武校的想象是“练武的地方，没有读书人”。

现实和想象中没有太大区别。

马成彦说，虽然上了高二的课，但内容和以前在普通高中高一学的一样。 “考试前几天，老师会教学生问题。 ”多名武校学生告诉新京报记者，上文化课也“没有学到东西”。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登封市教体局内部资料显示，许多武校普遍存在重武轻文现象。 一是文化课课时设置不足，只能安排上午或下午一节课，存在训练强度过大、文化课时间不够的现象。 二是没有按照国家课程标准，充分开设所有课程。 相当一部分武校只开设语文、数学、外语等主课，其他课程开设较少，对学生的课程要求不高。

李广鑫说：“我的目标是考清华大学。 来这里也考不上。 是百分之百。 这不是我禁忌的事。 ”。

“如果文化课很好的话，也送不到这里吧。 ”陕西人张彬(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去年刚把初中一年级的儿子送到登封武校。 儿子成绩不好，喜欢武术，张彬计划在武校初中毕业后“可以考体校、警校”。

大半年来，文化课依然没有进步，但张彬觉得孩子明显比以前懂事了。 “以前在家什么也没做，现在回家了。 当然，洗衣服和打扫什么都可以。 ”

武校一般男性多女性少。 何萱所属武校的六百多名学生中，只有三四十个女孩。 再加上何萱对抗性很强的散打，她成了班里唯一的女孩。 因为每天都锻炼，何萱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比同龄女孩壮实多了。

何萱说，有些同学“大部分都不听话，被送到武校了”。 马成彦也说，他的同学中有很多人想认真学武术，但“家里管不了，混日子的人、减肥的人很多”。

李广鑫说。 “比如做生意的、把孩子托付给老人的，等孩子渐渐长大，老人管不住了，你能交给我们吗？ ”

进入武校之前，张阳在安徽老家寄宿制学校上学。 父亲张文武告诉记者，去年暑假，他发现张阳沉迷于网络和手机，通过亲戚介绍把张阳送到登封练武，戒除网瘾，同时还能增强体质：“到了两年年龄，就去参军。”

余省威告诉新京报记者，武校里农村学生的比例很高。 “有的农村父母觉得孩子学不好，想让孩子练武解决工作，最后看能不能当教练，能不能去当兵，能不能成为冠军。 ”

马成彦说，武校毕业生可以选择的路不仅仅是当兵、考大学、留校当教练、去健身房当教练，但从结果来看，大多是“自己找路”。

对于学生的出路，李广鑫给出了一个不准确的数字。 小龙武校约2成毕业生参军，“考上本科”约2成，进入高职高专的约3成，自己经营俱乐部当演员的约2成，“至少几十名学生自己创业资产过亿”约1成

武校良莠不齐

作为一种文化传承，登封民间素人有习武的传统。 当地流传着一句俗语：“喝登封水的话，可以踢。”

余省威记得，改革开放初期，少林寺附近不少民间拳击手开班，盖了几间茅草屋，师徒同住，农忙时徒弟帮忙干活。

20世纪80年代初，李广鑫刚参加工作。 他那时说：“去少林寺的路是碎石路。 ”。

几年后，《少林寺》彻底点燃了少林寺和少林武术。 李广鑫记得：“从1980年到1990年的10年间，在去少林寺的路上，一整天都带着大包去学武术。”

在声誉之下，有人企图蒙混过关。 李广鑫回忆说，有的武校只能算“小作坊”，去少林寺附近的村子租民房，就开始接收学生，做起教练来教。

鹅妈妈武校常务副校长常福晓回忆说：“当时，有人在山上传授过降龙十八掌半年多。”

公开资料显示，1985年，登封县政府(注： 1994年撤县设市)成立由体委、教委、公安局参加的少林武术工作管理办公室，全面整治国内武术馆学校，主要应对武术馆学校多项审批、管理体制混乱等问题。 1990年，登封县公布《关于加强武术馆校管理的通知》，明确由体委统一审批统一管理。

进入20世纪90年代，受影视、武术节、商业演出、赛事的影响，慕名而来习武的人持续增加，攀登武术学校出现了无序翻车鱼之势。

余省威1998年到登封工作。 他回忆说，当时少林寺景区路边的武校像市场一样密集，武校的教练和学生都是周边酒店和理发店的招揽对象。

李广鑫介绍，2000年后，少林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少林景区开始改造，登封市政府呼吁景区内武校全部走出去。

搬来的约20所武校，在政府的协助下，几乎暂时进入了停产的工厂。 小龙武学校设在毛巾厂，车间为练功房，办公楼改造为学生宿舍。 同时，在登封城西规划的“武术城”中，各大武校都在大力建设校舍。

除了1998年到郊区择校的鹅蛋外，如今登封的其他几所大型武校，都在此期间搬到了武术城规划区内。 207国道斜着走，在这一段改名为“登封街”。 路边，各大武校的红色竖着招牌，为了吸引行人的目光而争斗着。

“(这些武校)零几年后搬来，应该说水平提高了，规模提高了。 ”余省威说。

4月19日，登封某武校内正在举行武艺展示。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30岁的张磊(化名)目睹了这一变迁。 他小时候是少林寺的小沙弥，后来加入了少林寺武僧表演团。 此后，少林寺周边的武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对教练的需求也随之增加。

张磊逐渐长大，技艺逐渐精湛，2006年，他离开少林寺，到一所武校当教练。 这所武校是大搬迁时从观光地搬来的。 近年来，武校不断发展，张磊2011年辞职创办自己的保镖公司时，武校已由原来的二三百人规模扩大到6000多人。

截至目前，根据上述登封市教体局文件，登封市共有河南省批准的高等武术职业学院1所，郑州市批准的武术中等专业学校7所，登封市教育行政部门批准的9年一贯制武术学校20所，武术学习场所60所。

小武学校乱象

在登封，各种小作坊式的小武学校依然屡见不鲜。 少林寺外，国道207号线旁，各村蜿蜒的羊肠小道在向里探索，民居改建的武校随处可见。

张阳就读的“中国嵩山少林寺武僧团”租住在农民自建的两层楼房里。 4月20日，新京报记者走访这所小武学校所在的王指沟村21号院时，一位名叫延岚的教练说，学校目前有31名学生和2名教练，孩子的住宿和文化课都在这栋两层民房里。

王指沟村的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村里有十几所武校，村民每年以数万元的价格租房。 门前的空地、村道是学生们的训练场，有的武校在通往少林寺的道路两侧平整地面，搭建操场。

这些小武学校最多也就两三百人，最少也只有几十个学生。 一年的学费从一万多到三万多不等。

4月18日，郭店村某武校内。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插上国旗，在门前开辟空地，挂上“xx武校”、“xx中心”的招牌。 “校长”和“教练”多为青灰色僧衣，头发剃得很短，自称少林弟子。

记者走访了雷家沟村一所名为“少林功夫国学中心”的武校。 普通的两层民房，一层面积不到200平方米，分成几个房间，学生的住宿和上课都在这里。 房前光秃秃的，刚下过雨，更泥泞。 负责人说，将来必须用水泥做操场。

这位负责人说，学校还正式是招生，只有三四个学生。 因为“手续还没下来”。

4月19日，雷家沟村的武校卧室。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据上述登封市教体局文件统计，目前，登封市经教育行政部门审批的九年一贯制武术学校20所，习武场60所，各类未经哪个部门审批的武校还有13所。

在登封，开习武场至少需要一张《习武场所许可证》。

根据2000年公布的《河南省武术学校、习武场所管理办法》，习武场地申请开设时向体育管理部门颁发的组织成员、教练员基本情况登记表、教练员或指导员岗位证、拳王证或中国武术段位证(复印件)、公安部门审核批准后颁发的《公共场所治安合格证》

但是，即使有《习武场所许可证》也并不意味着可以提供学籍。 2000年，由国家公安部、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颁发的《关于加强各类武术学校及习武场所管理的通知》，武术学校与习武场所差异明显，只有武术学校有颁发学历学位的资格。

新京报记者走访的王指沟村、雷家沟村、郭店村、玄天庙村的11所学校中，多数只有登封市武管中心提供的《习武场所许可证》，声称将学生学籍寄托在另一所学校可以为学生提供学籍。

一所武校甚至表示，将来可以将学籍迁移到少林寺。

少林寺务处向新京报记者回复，少林寺内武僧不能在外兴办武校，少林寺也不能依赖学籍。 “外面挂着少林寺的旗帜。招生。 没办法。 ”

本月初，原登封市武管中心并入教体局。 4月22日，该局职业教育和成人教育科的工作人员就小武学校的乱象问题回答记者说：“虽然已经提出了方案，但详细情况很难告知。”

武校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存在许多问题，但武校在登封中的重要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据媒体报道，武术产业在登封市经济总量中的份额已经占到10%左右。 2015年，时任登封市武管中心副主任的郑跃峰向媒体表示，武校9万多名学子中90%来自外地，促进了登封餐饮、交通、电信、邮政、服装、零售、旅游等产业的发展……每年最少能直接带来20多亿人的经济效益同时，武校为登封提供了非常多的就业机会，从大学毕业生到退休教师，再到社会闲杂人等，一万多人在武校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登封规模最大的塔沟武校，于2007年4月组成了教育集团。 官网显示，塔沟“形成了幼儿班、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专、本科和国际教育的完整教育体系”，拥有3个校区，占地2300多亩。 另一家大型武校鹅蛋武校也于2008年成立了教育集团。

武校还衍生了其他生意。

在登封，塔沟武校集团以产业广阔闻名，拥有自己的服装厂和宝剑厂，其下属的教育机构包括教学点。 塔沟说，这是“为了扩大在校学生的就业技能而特设的”。

鹅妈妈武校常务副校长常福晓介绍，鹅妈妈开设了自己的超市，位于武校旁边的四星级禅武大酒店也常年营业。

这家酒店位于登封大道与另一条公路的交汇处，与鹅肝武校一墙之隔。 酒店共有七层，顶层有禅修、茶道、写经、坐禅的地方。 鹅蛋集团工作人员表示，酒店在通往少林的必经之路上，来的人游客很多，每晚房费约2300元。

常福晓说，酒店为学生们提供了实习机会，“教客人打拳”。 超市里安排了教职员工的家人。 常福晓表示，集团武学外其他产业的收益情况，“一年比一年不同，运营健全。 ”。

登封街旁是一条以销售武术用品为主的武术购物街，门前道路铺修，不是上学和旅游旺季，所以生意有点冷清。 张磊的保镖培训公司，也在这条武术购物街。 在利润最高的时候，每年能获利300万。 即使现在，他每年也要从各大武校招聘近100名工作人员。

更重要的是，这些武校和少林寺一起，大大提高了登封这个小县级市的知名度。

几乎所有的老字号武校都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学业成绩”。 据媒体报道，在过去的17年里，塔沟武校的学生曾登上过16次春晚的舞台。

常福晓说，过去20年，无论商业演出，鹅妈妈武校代表都有100多次出国文化交流，近百名学生被选为国家冬奥会集训队。

李广鑫还记得2007年，他把贫困家庭的学生送到某学院参加全国单招。 前几天，他在郑州开会，毕业后成立了武术俱乐部，发现现在资产已达数千万。

2006年，少林功夫入选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同年，登封市制定并公布了《登封市武术产业发展规划》。 2008年，登封提出要打造“世界功夫之都”。 根据规划，到2020年，登封市将建成以“武术旅游”为特色的现代化国际文化旅游目的地城市，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功夫之都”。

“我们正在制定方案，对全市所有武校进行统一排查和整治，更好地提高管理水平。 ”4月22日下午，登封市教体局宣教科科长武姓对新京报记者说，“登封是武术之乡，小事件会带来很大负面影响。 我们正在全力做这方面的事。 一定要管好，解决问题，提升武术品牌，真正搞好武术事业。 ”

新京报记者张惠兰雷燕超级实习生梁文雪

编辑王祆祎校对郭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