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陈媛媛实习生丁超逸

坐在流水线前，蒋唐(化名)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产品。他右手拿着代码扫描仪，左手不停地更换玻璃芯片。遇到不良品，直接分类摆放。这是他第三次来工厂工作，工资是25元一小时。旁边还有人巡逻，他不能说话，手也停不下来。一天下来，肩膀又酸又麻。

他是湖北某高校毕业的法学学生二本。毕业后的五年里，他做过房地产业务员和服务员，两次帮亲戚创业都失败了。他的工作长则8个月，短则1个月，稳定不下来。

迷茫的开始是在大学。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计划。他大一按部就班的学习，后来觉得自己在课堂上“什么都没学到”，开始逃课。之后两次去法院和检察院参加毕业实习，对未来还是没有具体想法。直到宿舍管理员要求退休，他才意识到应该找工作了。

毕业后，为了赚钱，准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以下简称“法考”)，他多次跳槽。那是他极度迷茫抑郁的一段时期时间。

今年年初，蒋唐通过了“法考”，他异常兴奋。“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有机会。”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29岁的他，毕业后四年一直在补大学的课。“我后来觉得我只能做法律(工作)，别的真的做不了。这是一种可以看到希望的东西。”

[以下是他的自述]

温和的学生

我上的是中学或者高中，都是中学。比如我们县有五所高中，我上的那所排第三。

我高考复读了一年。高一班六七十人，其中考上二本十几个人，三本十几个人。第一次高考只考了三本，二本最低分只差5分，就去复读了。

我市有一所专门的补课高中。所有的复读生过去都在同一所学校学习。重复一遍后，基本可以考上二本。第二年二本，分数480，我考了510左右。

那时候父母应该很开心，觉得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录取通知到了之后，家里办了酒席，摆了10多桌，几乎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

我叔叔帮我想到了做志愿者。他毕业于四川大学，他说他是学金融的。他建议我也学经济学，比较有前途，于是我报了湖北大学金融专业二本。但是学校里申请这个专业的人很多，分数也极高，所以我被转到了法学专业。

进大学那天，我特意让爸妈一起坐车。那时候我爸妈还挺开心的，因为很少出远门。我也很开心，因为高中老师都说上了大学以后，我就自由了，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学校在襄阳，城市建设和风景都很好，当时拍了很多照片。印象最深的是晚上八九点左右，家人走到建筑与计算机学院门口，看到几个人在自习室学习。我爸爸跟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向这些人学习，你会紧张，才会有好的工作。

我的父母是农民。有时候妈妈会去小厂做一些工作，爸爸之前会去小厂打工或者跑运输，疫情过后再去武汉当保安。而我父亲的两个弟弟考上上了名校，在深圳买了房和车，一个月收入4万，相当于我父亲一两年的收入。所以他(我父亲)认为，要想改变，必须上大学，找个好工作。不然只能干体力活，一个月拿几千块，累死自己。他不想让我走他的老路。

我大学学费8000多，生活费1500左右。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基本上我的学费是我两个叔叔交的一半。活生生的实验

直到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找工作。

说实话，我在大学的时候没有什么计划。不知道要考法学还是考研。

整个大一，我都像高中一样上课。每个班级都会提前10分钟到达教室，坐在第三排，渴望学到一些东西。我觉得不应该带手机来上课，所以特意买了块电子表，把手机放在宿舍里。上课坐直；还买了个笔记本上课用。

但是那个过程是很痛苦的，就像在课堂上，英语很差的时候，都是读英语给你听。

比如有个老师举了个例子。露在果园外面的苹果，大家都可以摘，因为没有物权。但如果是在你的果园里，所有权就是你的。我现在能理解，但那时候不懂。

大学里的教室比较自由，你想坐哪坐哪，老师也不会管。老师最关心的是你能不能坐在教室里。至于是玩手机还是不听课，基本没问题，只要手机不响，不影响他教学就行。

大一没学到东西，大二也不想学了。我慢慢坐在后排，有时候不去上课，呆在宿舍玩手机或者电脑。我会有那种负罪感。感觉你爸妈给了你钱，你居然在宿舍玩手机。于是我，逃课，会去图书馆看历史文学类的书，安慰自己我也在读书。

到了第三年、第四年，我更加自由了。那时候课少，基本都是实习。除非你有家庭关系，可以去律所，其他的会被安排去法院和检察院。

我去法院实习，我会为他们订案卷，或者提交一些法庭函。后来去检察院实习。我上班的时候，每天都会拍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当时我觉得毕业后可能会做法官、书记员或者律师。

2017年6月毕业，还是没有方向。直到寄宿处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你们毕业生要走了，我才意识到我真的要找工作了。

之前宿舍的人都是一个一个去的。

室友考上我读研究生后，在宿舍里大喊大叫，把我吓了一跳。大学四年他按时上课，每天去图书馆，晚上打游戏，说好要打三场，打完就看书。对比自己，大家大学四年，我什么都没干。

暑假留校准备法学考试，交了1000多元的课程费。每天全班坐在教室里听网络课。大屏幕上，北大老师在上课，底下坐着很多人。第一段时间，我天天去。后来和大一一样，觉得看不懂，很苦恼。我不再慢吞吞的走了，就把资料拿回去自己看了。

毕业后，我在想能不能再试试法律考试，向父母要了最后一个月的生活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考试。

那就会每天早上定好闹钟，比如7点起床，快速看一本书，每天必须看多少本书。那时候计划已经很好了，每天都会学。学了一个月，相当于汪洋大海。有一块石头露在外面，但90%藏在下面。你还没学会。去考试也是当炮灰。

姜唐法考书籍本文所有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一方面，我们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边学边忘。其次，父母给的生活费大部分都已经花光了，我也不想跟他们要钱。两种压力下来，我放弃了，觉得还是找份工作吧。

就业漂移

我很懒，一直拖延。拿到毕业证后，我上网查。大学毕业生可以找什么工作，然后我在网站上投简历。最后，我找到了一家餐馆工作。

招聘简章上写着，大学生从一开始就是见习经理。我从扫地拖地做起；给别人当服务员；当迎宾站在门口；收银员收钱的时候。

三个月后

找到工作后，我马上给父母打电话，说我找到工作了，以后不用担心生活费了。父母听了我的工作，以为我天天坐在办公室指挥别人，但我不敢告诉他们，这份工作和服务员差不多。

后来觉得这份工作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工作了半年就去了深圳。2018年3月，在网上找了很多工作，只有销售工资最高，像房产经纪人工资6000。

在一家房地产销售公司工作了一个月，每天早上九点洗脑喊口号，然后坐在电脑前，联系客户，每晚工作到八九点。据说工资五六千元，但每顿饭都要20多元。生活费发完之后，每个月只剩下一两千元，所以没有余钱。

上学期在上海读大四，在音响厂上班。给我提供了吃住，所以我知道这是工厂里最稳定的赚钱方式，我还能省钱。

于是，我辞了房地产销售的工作后，去了工厂。本来打算只工作几个月作为过渡，等有了一两千块钱再准备考试。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安装手机壳，就是把电路设置在手机壳里，然后盖上机壳。用现在的话说，分工明确，效率高。

流水线上，我们每个人都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一条长长的皮带。我们只能看到看得见的产品。运动的范围也很小，人很密很窄，只能保持一种姿势。一天工作下来，最疼的就是腰背。

我每天早上7点上班，晚上7点下班，中间休息一个小时，但是食堂排队特别长。010到31019很急，还要跑去吃饭。平时流水线边上都有人巡逻。他们盯得很紧，以至于不能说话。他们要举手，一个个上厕所。

当你不工作的时候，人们会拿他们的生活开玩笑。比如有的男人会说，一个月拿四五千块钱送回家养老婆孩子，自己只能留200块钱。有的女人会吐槽老公，说老公没用，导致老公去工厂上班。

然后心情就特别烦躁，很讨厌自己，感觉大学四年了还是要“拧”一下。另一方面，我也会思考为什么以前的大学生拿着毕业证也能找到工作，而且工资也比较高。但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拿这个证也没用。

每天都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上了一天的课，想赶紧回去休息。回去的时候我想，明天还要上班。一次又一次，希望自己根本看不到。唯一好的是，这里的工资是18元一小时，因为你一个月可以省下4000元吃住。

在这家工厂工作了5个月左右，表哥让我在深圳合作一个舞蹈室，但是因为品牌和名气小，招的老师也不专业，跟其他机构竞争不过，一直在亏损。涉及到商场的改造，你就是不干。

之后我表哥想自己创业做个路边摊做早餐，每天早上六点出摊，四个小时后关门，不然城管就来抓人了。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是特别自由。我都觉得没必要再学法律了。也许这样做更有前途。但是因为早餐摊不赚钱，已经快七个月没做了。

经过这两次失败的创业，我觉得只能学法律，做自己专业的工作，于是就回工厂赚钱了。我在深圳龙岗一家工厂做过手机壳包装贴膜机。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工作之余看文章和案例，但还是看不懂。在这家工厂干了八九个月，年底回老家了。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想到，我需要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2020年4月，我跑到我上大学的城市襄阳，租了一套房子，因为我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专心规划自己的人生。我开始上网查询别人是怎么通过司法考试的

当时我给自己的规划是，不管找什么工作，每天都要花两三个小时提升自己。今年时间司法考试可能不考了，第二年再考。

之后回深圳，去了一家火锅连锁店。因为我有a本科学历，基本工资5500温饱，比工厂好，但是在这里工作比工厂累，根本没学时间。我坚持到了五六月份，决定回厂。

姜唐是在一家火锅连锁店工作时获得奖杯的。

三晋春

2020年10月，我去了深圳一家电子光学厂。我主要是用扫码器扫描手机上的玻璃芯片，做了记录。如果屏幕裂了，单独拿出来整理一下。工资25元一小时，一天能拿到250元左右，一个月大概6000到6500元。

姜唐的品牌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更高的工资，我是开心的。有时候我很困惑。那时候，我27岁。我的一些大学同学已经结婚生子，而我还在工厂上班。之后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也不知道要准备多少年。家里人也会催我结婚，我已经毕业三四年了。如果不能把钱还给家里，我会有负罪感，会对生活感到迷茫。

尤其是上完夜班，你会觉得自己要通宵了。这是为了什么？虽然我知道是为了考试，但你还是会疑惑，为什么会这样？以后真的有可能爱护法律吗？现在付钱值得吗？

每次爸妈问我在做什么，我都说在房地产公司做销售。我不敢让父母知道我在工厂上班，因为他们自己也在工厂上班，知道那是没有前途的。

但有时候觉得毕竟还是个大学生，还是有机会扭转乾坤的。

在这家工厂工作后，每天下班都会学习。在工厂和宿舍，我不把书拿出来。因为在工厂宿舍看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只用手机看视频，学习。其实工厂里不允许带手机，我们都是偷偷带进去的。上夜班的时候，我就插上耳机，偷偷听网上的课。

后来觉得住宿舍太吵了，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就在城中村。一个月花了300块，房间面积10平米左右，相当于两张床的大小。

在这家工厂干了快八个月了，因为工资实在太诱人了。但是后来我决定辞职准备考试。这就像烧了我的桥。我没有选择3354。我觉得钱不重要。选择一个更好的职业，比暂时得到一笔钱更重要。

2021年6月辞职后，独自在出租屋参加考试。

经过三四轮复习，我通过了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查成绩的时候特别慌张。最后我主观题分数超过分数线8分，客观题分数高出30多分。

得知结果后，我激动万分，想告诉世人，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有机会。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要达到别人进城喝咖啡的水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我们村几乎没有大学生。同村很多人读完初中基本就不读书了。很多人会去湖北湖南的工厂打工，广东最多。

比如我读完大学回到农村，很多人说：“你的大学学历有什么用？现在你还没赚到钱。的确，他们戴的、用的手机都比我的好。”

在我领证之前，我感觉我的段位时间很压抑。我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什么感觉。我有个大学同学，也在工厂上班。他很困惑，因为他还没有拿到资格证书。

现在，我有机会成为一名律师。听说实习工资只有两三千块钱，积蓄不多，没法跟家里要生活费。所以下半年可能会去工厂赚点钱，然后过完春节就去深圳或者湖北律所看看机会。

接下来，我可以努力成为一名律师。

编辑：彭伟图片编辑：金杰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