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山东省临沂市，景安朋的儿子拿着父亲留下的玩具枪。 记者耿学清/摄

最初，是关于玩具的小生意。 山东省青州市国威玩具店店主李秀兰，从临沂市批发商景安朋那里以每支290元的价格购得一批玩具枪，每支售价400多元。

该玩具枪的子弹是塑料“BB弹”，据客人董冰冰后在法庭上回忆，“在附近山上打瓶、打鸟玩，不到两周就坏了”。

而且，在2013年的执法行动中，警方查获了20支此类玩具枪，其中15支被鉴定为枪支。 为此，景安朋、李秀兰和其他两位客人登上被告席。 在2014年7月审理的这起涉及4人的案件中，青州市人民法院以非法买卖枪支罪、非法持有枪支罪等罪名对他们判处了不同程度的处罚。

其中，景安朋和李秀兰刑期为10年，将于2023年届满。 但是，从判决之日起，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指控。

目前，李秀兰的申诉于——年9月16日，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向记者证实，经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指令，本院再审李秀兰非法贩运枪支案。

这是近年来又一起获得重审机会的玩具枪犯罪案件。

9月12日，山东省临沂市永兴国际玩具城。 景安朋事件前在这里做过生意。

“我想用身体试试”

据悉，重审将于9月24日在李秀兰服刑的女子监狱进行。 李秀兰的家人和代理律师婉拒了采访。 她的丈夫郭强只是简单地说，李秀兰当时在架子上放着玩具枪，她入狱后，家里受到很大影响，“家人抬不起头来”。

该案的另一当事人景安朋也在等待此次重审。

这几年，哥哥景安邦一直试图证明景安朋卖的是玩具而不是“枪”。

2014年7月8日，当听说法庭认定玩具枪是枪时，景氏兄弟兴奋不已。 他们来自农村，文化程度不高，枪口比动能、焦耳等专业术语更不能理解。 在法庭上，他们喊着“用身体实验”，“用那些枪打我们，看是不是真枪。 ”。

今年9月14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景安邦承认自己很兴奋，“不能接受弟弟卖玩具枪判10年刑”。

他用“做实验”的方法向记者强调那是玩具枪。 “砰、砰、砰——”在临沂市临沭县玉山镇玉山村老家院子里，他拿着“枪”连续朝自己的胳膊打了几下。 “BB弹”弹出后，中弹的皮肤上出现了几个红点，旋转着消失了。

“什么也感觉不到。 别受伤。 ”他说，这是景安朋做生意时留下的玩具枪之一，因为破损没有被警察拿走。 7年来，景安邦一直自责自己把弟弟送进了监狱。

“只有几把玩具枪，至多会被没收。 关不了好几天。 没关系。 ”2013年8月19日，景安邦建议弟弟自首，并开车送到山东省青州市公安局。

当时25岁的景安朋在临沂市永兴国际玩具城经营鑫鹏玩具店，那里是中国玩具批发业最大的集散地之一。 2004年左右，景安朋中专毕业后，在这里打工，有一间10多平方米的门房。

青州市警方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这里。

最先出事的是青州农民李晓海，他通过社交网络销售玩具枪，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他的货源来自李秀兰，上面有景安朋。

9月12日，要求匿名的永兴国际玩具城商店向记者表示，到2013年，市场上很多卖这种玩具枪的商店“货快，想卖”。 他说：“当时，网络射击游戏很受欢迎，很多少年都喜欢，所以来买。” 该店也曾因销售玩具枪被公安机关查处。

9月12日，山东省临沂市，景安朋的父亲在儿子留下的玩具前。 景安朋被捕后，库存玩具被运到老家的婚礼场地堆积至今。

鉴定标准的变更

景安邦记得，弟弟刚入狱的时候去探视过。 玻璃墙上的弟弟拿着电话向他哭喊。 “哥哥啊，卖十几把玩具枪判十年，不公平。 ”

景安邦握着拳头答应弟弟去“复仇”。 他初中毕业，长期在县城工作，不理解玩具枪怎么会变成枪。

代理多起仿真枪案的周玉忠律师当时在网上看到景安邦的求助信息后，代理了景安朋案。 他认为这件事的核心是玩具枪为什么会被鉴定为真枪。

法院的重要证据是潍坊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出具的《枪支鉴定书》，鉴定标准由公安部确定。 2010年公安部颁发《公安机关涉案枪支弹药性能鉴定工作规定》，对于不能发射制式弹药的非制式枪支，发射弹丸枪口比动能在1.8焦耳/平方厘米以上的，一律认定为枪支。

“枪口比动能”是衡量枪支毁伤力的重要指标。

鉴定书显示，15支玩具枪的枪口比动能在4.13焦耳/平方厘米到11.95焦耳/平方厘米之间。

周玉忠辩护的焦点主要是围绕这一标准，能否判断涉案枪支形式在刑法意义上是否具有枪支属性。

枪支管理法上的枪支，是指以火药或压缩气体等为动力，使用管状器具发射金属弹丸或其他物质，足以致人伤亡或昏迷的各类枪支。

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刑事处在书面说明中表示，枪支管理法只明确了枪支的性能特点，实践中办案一直遵循公安部门制定的枪支鉴定标准。 根据公安部2001年公布的《公安机关涉案枪支弹药性能鉴定工作规定》，枪支鉴定标准为枪口比动能16焦耳/平方厘米左右。 随后，由于严密管控枪支的需要，加上该标准本身存在缺陷，公安部于2010年颁布新规定，将鉴定标准降至枪口比动能1.8焦耳/平方厘米。

据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刑事处介绍，枪口比动能按16焦耳/平方厘米左右的标准处理相关案件，没有引起问题和争议。 “枪支鉴定标准如上调整后，近年来涉枪案件呈现出多样性、复杂性的特点。 特别是涉及以压缩气体为动力、枪口低于动能的枪支案件中，枪支致伤力较低，在决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和量刑时，仅靠枪支论，有违公众认知，有违罪刑相适应原则要求。 在司法实践中，个别案件的处理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不佳”。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法学院教授陈志军注意到了2013年该标准下降后的影响。

“将鉴定门槛大幅降低至传统标准的十分之一左右，出现了多名被告声称行为对象为‘玩具枪’，但由于经鉴定达到了新的认定标准，对枪支犯罪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案件，司法审判中一般难以承认。 ”当时，陈志军在论文《枪支认定标准剧变的刑法分析》中说，国内外许多研究都认定具有致伤力，经鉴定为枪支的临界点为16焦耳/平方厘米。

他认为：“1.8焦耳远不能破坏人体皮肤，而不能破坏人体皮肤的比能不适合作为对人体致伤力的标准。”

在景安朋等人的案件中，据周玉忠介绍，“其实一审法院也混淆了仿真枪、枪的概念，存在矛盾之处。”

一审判决认定的事实之一是，景安朋向李秀兰出售了仿真枪。 周玉忠据此认为，如果法院认定销售仿真枪，应该宣告无罪，“因为销售仿真枪不构成犯罪”。

根据枪支管理法的相关规定，销售仿真枪的，可以处警告或者十五日以下行政拘留。

“一审法院判决景安朋非法买卖枪支罪的，应当认定案件的枪支形式为枪支而不是仿真枪。 ”周玉忠据此表示，“一审法院审理本案六个月后，连仿真枪和枪支的概念都不清楚。 更不用说景安朋一介的草民了。”

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该案进行了二审，最终形成的刑事诉讼法将一审判决中的“仿真枪”说法改为“枪的形式”。 但是，二审维持了原判。

量刑不同

近年来，玩具商人涉枪事件的处理，因地区而异。

周玉忠当初为景安朋辩护时，稍指——涉案玩具枪产地广东汕头地区法院，对涉案数量较多的生产者，以非法经营罪判处极轻处罚。 “利润最大的生产者不构成非法制造枪支罪，但销售的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

2012年，北京市大兴区检察院对两起玩具商人“涉枪案”作出“疑案不予起诉”处理。 其中一对夫妇在农贸市场卖玩具，18个玩具枪口比动能至少1.8焦耳/平方厘米，被认定为枪支。 此案与景安朋、李秀兰案相似。

当时，大兴区检察院事务检察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将玩具枪认定为刑法意义上的枪支，只是犯罪客观方面的构成要件之一，需要分析行为人是否承担刑事责任，以及其主观罪过。 就是所谓的“无犯意即无犯罪”。 从这对夫妇购买和销售枪支的地点、价格、枪支外观等来看，很难想象两人都知道这些枪支是刑法上的枪支。

2016年10月12日晚，51岁的天津人赵春华在安装气球射击间时被警方逮捕。 现场查获涉案枪支9支，随后6支被鉴定为枪支。 2016年12月27日，她被天津市河北区人民法院一审以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 “天津大妈摆气球枪击店”的刑罚，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注，此后赵春华被判3年缓刑3年。

两个高科技认可

在景安朋、李秀兰被判处有期徒刑近4年后，2018年3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关于涉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气枪铅弹刑事案件定罪量刑问题的批复》。

其背景之一是，近年来，一些高级人民法院、省级人民检察院就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保管、持有、私藏、走私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枪支、气枪铅弹行为定罪量刑问题如何作出指示。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对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持有、走私以压缩气体为动力且枪口低于动能的枪支的行为，在决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以及如何裁量刑罚时，对所涉枪支充分考虑购买地点和渠道、价格、用途、致伤力大小、改造能否方便提高致伤力，以及行为人主观认知、动机目的、一贯表现、违法所得、是否规避调查等情节，综合评估社会危害性，坚持主客观统一，坚持罪刑相统一

2014年，仿真枪商人黄启明因非法贩运枪支罪在济南被判刑15年。 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批准施行后，黄启明免于刑事处罚。

“这一批复并不是新的立法性规定，而是对司法机关办理相关案件原则的启示。 ”熟悉玩具枪事件的法律界人士对记者说。

这位要求匿名的法律界人士告诉记者，在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批准公布后，类似行为也屡见不鲜，但量刑比以前轻。 但这一法律评价仍然不公平，“刑法应该坚持主客观统一的原则，定罪不能死板地只考察枪支的数值。 否则，容易导致误判，“以不教理处罚”，得不到良好的社会效果。”

该人士表示，从长远来看，1.8焦耳/平方厘米的标准是否可行，是否适用于刑事案件的审判，也应避免动辄进行刑事追究，甚至被判重罪，有的案件实际上

当时，周玉忠为景安朋辩护时强调的是，“景安朋没有买卖枪支的主观故意”。 他认为景安朋在玩具市场开设玩具店，从事正当经营活动。 从其销售形式来看，都是以普通物流方式公开的，“真正的非法枪支买卖武器活动是十分隐秘的，绝对不会通过物流发送商品。 销售涉案枪支实物获得的利润极少，与买卖玩具获得的利润相同。 ”

他还认为，该案与一般刑事案件相比更为清晰，“由于没有受害者，也没有直接产生社会危害”。

周玉忠多年来一直关注玩具枪案和仿真枪案。 笔者认为，买卖、持有、使用这些仿真枪的被告人，大多用于经营小本生意、娱乐游戏，经常被判刑，判处十年以上或无期徒刑，对当事人家庭更是“灭顶之灾”。

景安朋被捕前，打算当年结婚，但儿子景小川(化名)刚满两个月。 等了两年后，未婚夫回到老家，把孩子交给景安邦照顾。

2018年，景安邦的妻子在景安邦“入魔了”的一心为弟弟诉苦离家出走，留下了4岁的孩子。

是和案件不同的审判吗？

7年来，景安邦在照顾3个孩子的同时，自学法律并逐步诉诸法院、检察院，寻求社会帮助，在天津赵春华案改判后，向赵春华的家人取经。

李秀兰诉重审成功，感到“终于看到曙光了”。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出再审决定书是在2019年1月16日。

不过，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办案人员表示，“只有李秀兰一人开庭审理。 景安朋不需要参加审判，可以在庭外审查。”

为此，景安朋现任代理律师、北京市为衡律师事务所律师尹良君向青岛市中院提交了《关于景安朋应当与李秀兰共同开庭再审或共同延期审理的法律意见》。 认为李秀兰单独开庭再审计划不合适，建议本案所有原审被告特别是景安朋应与李秀兰共同开庭再审。

尹良君说，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决定重审本案的理由是，“原审判决认定原审被告李秀兰构成非法买卖枪支罪的证据不确实”。 客观上，李秀兰购买、销售的枪支形式都来自景安朋。 换句话说，李秀兰买卖的枪支形状与景安朋销售的枪支形状相同，为一批，数量、型号相同，“一真共真，一假共假”，不可能出现李秀兰买卖玩具枪，景安朋销售真枪的情况李秀兰不可能“证据不充分”

青岛市中院一位工作人员解释说，由于两人被关押在不同的监狱，“技术上不能同时开庭”，但将对景安朋进行远程视频审判。

“本案没有事实问题，主要是法律的适用问题。 辩护律师不到也没关系。 提出书面辩护意见就可以了。 ”该人士表示，这种形式不影响景安朋的处理。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指令重审李秀兰，但将对全部案件进行审查。 “如果案件将来发生变动，全案发生变动，所有被告人都‘搭便车’，不是李秀兰一个人的问题。”

尹良君认为，对景安朋只是在庭外审判，为剥夺诉讼权利，其程序涉嫌违法，也将影响景安朋和李秀兰相关事实的查明。 此类案件社会关注度较高，需要依法全面公开审理。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指令重审李秀兰案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今年3月12日，青岛市中院临时裁定，因不可抗拒原因中止审理此案。 裁定书上写明，此案当事人包括景安朋、李秀兰、李晓海、董冰冰。

“据了解，上述4人在青岛市中院生效裁判文书中被明确列为同一案件当事人。 ”尹良君说，同时中止了，现在应该同时恢复。 “只有李秀兰一人开庭审理，没有道理扔下景安朋、李晓海、董冰冰三人不管。”

对此，青岛市中院回应记者称，该院将根据再审决定、案件实际情况、疫情情况和被告人收监情况合理安排开庭，依法审理。 "法院审理此案的所有案件。 并不是因为一些当事人不在现场就有影响。 ”

尹良君表示，这与一审、二审为景安朋无罪辩护的辩护方向一致。

根据原审裁定，景安朋将于2023年8月18日刑满释放。 不过，景安邦直到那时还和弟弟一起起诉，还弟弟“清白”，并向侄子解释说：“真枪判10年无期，我们也承认，玩具枪判10年，我们死也不承认。”

景小川自从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一直和伯父一起生活。 他和景安邦一起去监狱看望过景安朋。 景安邦对他说：“你父亲在这里当兵。 ”。

去年，5岁的景小川突然对景安邦说：“你喜欢欺骗孩子。” 他说，我父亲不是士兵，而是被关在监狱里。 你为什么隔着玻璃看我？ 为什么不来拥抱我？ ”

然后，这个男孩躺在床上抽泣。

在2013年发表于《国家检察官学院学报》的论文中，陈志军教授警告执法者，当——脱下警服、检察官制服或法衣回家时，其家人也因从儿童商品市场买了几把塑料玩具枪而涉嫌枪支犯罪“这显然不是我们通过刑事立法和刑事法律界人士追求的公共安全，也违背了社会和谐、社会大众谋福利的法治初衷。”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