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的法学院校中，法律史是一门相对边缘的学科，无论是师资规模还是专门研究它的研究生都无法与民法、刑法等专业相提并论。中国法律思想史、西方法律思想史、外国法制史是选修课，中国法制史几乎被排除在法学16门主干课程之外。外国法制史作为选修课，主要介绍外国的法律制度和思想，通常是考虑比较和借鉴。中国的法律史更加复杂。大多数教科书和著作都着眼于中国古代法律制度和法律思想的丰富和发展。而现代法理学是舶来品，这些悠久的传统似乎与现实中正在行动的法律相去甚远。学习和研究法律史有什么用？法学界一直存在争议。

王志强的研究发挥了法律史的想象力，指出在前近代中国和西方国家，法律史在法律运行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由于西方民族国家的兴起和法典化，以及近代法律在中国的移植，法制史研究止步不前。其实，如果抛开最实际的“用”，学习和研究法制史的意义不仅仅是为当代法律制度提供借鉴或应对司法考试中的考题，还有更为广泛和深远的意义，我称之为“法制史研究的想象”。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在其名著《社会学的想象力》中认为，社会学的想象力是一种转换视角的能力，但当时的社会学研究大多缺乏这种想象力。社会学想象力的运用，是以联系和转化的方式，在社会历史的维度中，探索特定时期个体的意义，并“在社会中把握历史、生活以及两者的关系”，有助于通过社会学研究对思想、文化、政治的理解。从米尔斯的论述出发，彼得博格进一步指出：“社会学的首要启示是，一切都不像它看起来那样”，社会学“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它使我们能够以一种新的视角看待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要借鉴社会学的想象，要理解法律史的研究和学习的意义，就必须抛开最实际的“用”，而不能只看法律的表面。我们需要从法律史想象的角度重新认识这个问题。套用彼得博格的话来说，法律史的魅力在于它使我们能够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待我们生活的世界。想象的法律史是广义的法律史研究。它以更广阔的视野和新的研究方法认识法律史，从法律史的角度理解文化、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从想象的角度来看，法律史的研究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作为展现民族精神的法律史，萨维尼关于“法律是民族精神的体现”的经典论述已经成为法学界众所周知的名言。在萨维尼看来，民族精神体现在法律中，所以法律需要从习惯中寻找。他说，法律“源于民族本身的气质和历史”，“法律的材料是民族的整个过去所赋予的”。民族精神是通过长期发展形成的，但法律社会学家罗杰科特威尔认为民族精神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概念，无法进行实证分析。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法制史研究可以使民族精神具体化，法制史研究通过重新发现和展示民族精神，为民族精神的规范化提供了素材和基础。法制史研究不同时代法律的产生、运作和社会效果，可以展示不同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这些都是民族精神的组成部分。一些学者对司法档案和古代民间纠纷的研究，使后人能够看到当时普通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法国历史学家华乐拉杜里利用14世纪宗教裁判所的审讯记录撰写了《蒙塔尤：1294—1324年奥克西坦尼的一个山村》一书，展现了法国南部小村庄蒙塔尤的社会结构、日常生活和思想状况，成为微观史学的经典之作。一个民族对历史上的一些法律问题会有特定的态度和方式。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民族精神的构成，通常具有历史延续性，它们可以被规范并吸收到当代法律中。比如中国古代的家事纠纷中，特别重视孝道，而英国古代的家事纠纷中，各方都被视为平等主体，这在近代的中英法律中都有所体现。一个民族现有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法制史是从法律的角度探讨不同时代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的一种方法。作为社会文化和社会思想的象征，马克布洛赫认为法律只是“现实的表象”，因此法律不能穷尽现实，法律史也不能孤立存在。但是，他重视运行法的历史3354“法官的历史”，并认识到这些概念所包含的价值

事实上，一个历史时期的法律可以反映出该时期的社会规则和立法者的想法，而在法律的具体运作中，人们对法律的态度反映了当时普通公众的普遍社会想法。因此，通过研究不同时期的法律文本和法律运作，我们可以了解不同历史时期的精英思想、社会文化和社会状况。葛通过对中国古代宵禁法的分析，认为古代法律希望维持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这反映了中国古代礼法合一的法律秩序通常反映的是文人所想象的理想秩序。中国古代与正义有关的戏剧故事，如包公冤案、窦娥冤案等，都能反映出传统中国人对法律和正义的态度。许对《包公故事：一个考察中国法律文化的视角》年的形象进行了深入研究，丰富了我们对中国古代普通民众法律知识和法律意识的认识。美国学者娜塔莉戴维斯(Natalie Davis)在《马丁盖尔归来》这本简书中，通过对16世纪法国一起冒名顶替案的分析，展现了当时法国乡村社会中人们的生活观念、宗教信仰、财产制度等方面的问题，分析了宗教信仰对法官记录案件方式的影响。另外，我国《民法典》以习惯为法源，这些习惯是在我国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反映了一定时期中国社会的社会文化和社会思想。总之，从法律史的角度理解历史上的社会文化和思想，可以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法律文本本身是国家和精英为社会确立的规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文化思想的最大公约数；另一方面，在法律运作的过程中，冲突双方处于特殊的处境，他们的表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和思想状况。司法档案或个人账户可能记录了当时司法过程中各方的表现和言行，都是研究法律史的重要资料。如果他们与其他材料确认，他们可以产生法律史的想象力的研究。作为制度发展轨迹的法律史，每一个国家的制度都是在一定的历史基础上通过一定的发展过程形成的。在中西方国家的发展过程中，法律是国家和社会制度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可以通过法律发展过程这一最直观的方式来了解制度发展的轨迹。同时，由于国家制度的发展通常存在路径依赖，制度一般具有连续性，这往往表现在法律上。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在中国古代，礼法体系非常重视道德。现在，德治仍然是中国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希望法治和德治相辅相成。英国普通法是从令状发展而来的，它今天仍然适用于英国。案例本身就是一个系统的记录和延续。美国的宪政建立了独特的制度并写入宪法，至今仍影响甚至决定着美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方方面面。综上所述，法律史的想象性研究可以通过研究法律及其运行来展现一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为了解当时制度的运行提供重要的参考。作为一个体系，对法律史有许多富有想象力的研究。日本学者志贺秀吉通过对《中国家族法原理》年中国古代家法的研究，展现了中国古代婚姻家庭制度的方方面面，为我们认识中国古代社会和礼仪制度提供了极其丰富的一面。张素在他的英文著作《儒家的法律与经济：前工业时期中国和英格兰的血缘与财产》中，分析了中国古代法律和经济制度中家庭与财产的关系。他通过与英国的比较，回应了肯尼斯彭慕兰的“中西大分流”，并给出了自己的新解释。每个国家都来源于历史，法律史是一个国家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法律史研究不仅是对历史上法律现象和法律运行的描述和解释，也是一种视角和方法。

通过法律史的学习，不仅可以了解一个民族国家的历史思想资源和制度传承，还可以通过法律了解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和一个国家不同时期的社会文化思想状况。以史料为中心的历史考证(描述)和法律分析是法律史研究的基础，这种研究模式被许多学者所重复。然而，法律史的研究需要在这些基础上有更多的想象力。法律史的想象研究不能固步自封，需要转换视角，引入新的研究方法。这种广义的法制史研究不仅对理解古代不同时期的法律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现代法治建设也具有启发意义。也是了解历史上的文化、社会、思想、制度的重要途径。(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一带一路”建设与中亚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作者：金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