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京报

男记者卧底微整形速成班：

第一天上课，让学生互相练针。

速成班躲在医疗美容诊所，号称一周学会整形，换个苹果手机打几针，毕业后发证书，提供“禁药”批发商。

当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方莉的手(化名)一直在颤抖，针头突然掉落，打在充当“教具”的同伴脸上。一旁观看的学生尖叫起来，老师训斥道：“你把眼睛往前贴几厘米，对方就瞎了。”

这是方莉第一次拿针。6月27日，她花了6800元在天津红桥区美致医疗美容诊所学习整形。第一天上课，12个学生被带进这个10多平米的教学室，两人一组练习打针，争先恐后地在额头、太阳穴、脸颊上扎针。

“出血”、“包装”.恐慌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除了注射，学生们还练习输液、埋线等医疗手段。这些陌生的尝试，在培训机构的说辞里，意味着瘦脸、线雕、双眼皮等十几项整形技能。

不到一周，学生就能毕业了。培训机构发放技能证书，还提供批发各种“禁药”的供应商。据指导老师说，回去后，学生们买些便宜的进口药，开个小工作室。只要不出事，“几针就能换一部苹果手机。”老师直言，他们每年就这样培养了几千个学生。

中国数据研究中心和中国整形美容协会联合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我国合规从业者约1.7万人，而非法从业者超过15万人。据新京报记者调查，合规从业者要经过多年的专业学习，具备《医师资格证》、《执业医师证》的资质，但违规从业者大多来自这种医美速成培训。这些机构大多没有培训资质，简单快捷。培训结束后，学员私下行医，成为秘密“整形外科医生”，掌管中国医疗美容的“地下黑针”。

加速(教育计划)

一天学五项，第一天扎针。

培训地点在天津红桥区某写字楼2楼，一家名为美致医疗美容诊所的机构。

6月底，新京报记者在网上看到其工作人员发布的招生广告，称可以学习瘦脸、除皱、提拉、溶脂等10多种整形项目。一周内，理论结合实践，学费6800元。在对方“名额有限”的催促下，记者报了名。

6月27日上午，新京报记者和其他11名学生一起报名上学。店里只有两个训练师和一个前台。交了学费后，记者签订了培训协议，收到了自制的微整形教材。

这家机构没有挂营业执照和行医资格证，但墙上显眼的位置有一排排某某协会颁发的“合作机构”“先进单位”的牌匾。

工商资料显示，美致医疗美容门诊部成立于2018年7月，经营范围包括医疗美容服务、健康资讯咨询(不含医疗、心理咨询)、美容技术推广服务、医疗器械、化妆品、卫生用品批发零售(依法必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后方可开展经营活动)。但是没有医疗培训执照。

里面有三间教室和一间手术室。简介：平时店里很少接待整形客户，培训是主要方式。大部分学生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女生。“他们都想赚快钱。”

六张课桌，一块小黑板，年轻的“小张老师”没有介绍自己的资质背景就开始了授课。他说，课程分为理论和实践，包括注射、输液、埋线等，共十多个小项目。每天早上介绍项目，并在我们之间进行注射练习

下午，老师把学生分成两组，带进实践教室。房间十几平米，一个药箱，两张手术床。学生们鱼贯而入后，就再也容不下错误的尸体了。

老师反复强调手术室要保证无菌环境。“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感染，后果难以预料。”他说，感染是微整形的天敌，手术中的敷料设备、皮肤消毒、空气都要严格控制。

然而，在这间教室里，记者并没有看到消毒设备，唯一的消毒灯也无法正常工作。学生穿的一次性手术衣被老师要求穿7天。

一个注射器递过去，很多同学都显得不知所措。学生中，除了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都没有打针的经验。按照老师的要求，一名学生躺下，他的同伴在他脸上标出注射位置，然后抽取注射用生理盐水，每支注射3针。

练习技巧

学生互相注射，频繁抽血。

“紧张”“害怕”是学生在打针时说得最多的词。

方莉在美容院工作了几年，在学员中很有经验。她计划在伴侣的前额、太阳穴和咬肌上练习针刺。消毒后，她拿着一根4毫米的针对准皮肤。停顿了几秒钟，她不敢进针，手指剧烈颤抖。

在老师的鼓励下，她一直往下走。一瞬间，被绑的学生皱起眉头，发出嘘声。方莉慌了，直接拔了针，但针没能抓住，落在了同伴的脸上。

围观群众瞬间惊呼，老师慌忙制止。"如果她刺她的眼睛，她可能会失明."

实践中经常出现类似恐慌的场景。老师安慰我说紧张很正常。别担心。脸的神经很少，只要不扎神经就好。第一次练习后，其中一个没有握手的学员被老师夸“已经可以给客户扎针了”。

为了体验学生们的针灸水平，记者也变成了“小白鼠”，让学生们试一试。针还没扎好，就有十几个学生聚在一起围观拍照。记者质疑这样会不会造成细菌感染，老师说大家只要保持安静，防止唾沫造成感染就可以了。

额头上的一针给记者带来了深深的刺痛感。或者太深了，针尖就像在骨头上摩擦。在注射咬肌时，学员换了13mm长的针，全部扎进去，一种酸痛感很快袭上心头。拔出来后，针头出血，老师指示用纱布按住。

课后有同学提醒记者，咬肌口处有淤青。

课程紧张，第二天老师带着学生练习输血抽血。比打针还难。一节课下来，有同学扎了五六针找血管。他们有的手背有淤青，有的同学忘记消毒止血。

其中一个学员是21岁的女生，每次练习都一脸肃穆。练习抽血时，她在同伴的手臂上扎了几次针，才找到血管。抽血后，她直接拔针，忘了止血。一股鲜血顺着手臂流下，现场又是一片恐慌。

在两天的注射课程后，许多学生留下了瘀伤。有人认为练习太少很难掌握技巧，甚至手抖都没有克服。

学生刘丽(化名)现在还很怕扎针，怕别人扎。她讲了朋友的经历，因为给别人注射肉毒杆菌导致对方毁容，被打电话索赔，最后不得不“跑路”。

在聊天过程中，同学们似乎也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但他们不否认，他们对“赚快钱”的期待已经吞噬了这种恐惧。

她们大多是30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从北京、辽宁甚至贵州赶来，希望学成后靠此谋生甚至发财。在实习期间，他们会举起手机，把视频发到朋友圈，声称自己在做整形手术，为fo做广告

同样混乱的教室，在众人的围观下，老师竟然让学生直接上手，给同伴注射血清，而不是之前的生理盐水。打完之后，针头等杂物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装满了好几天没倒的医疗垃圾。

做生意的诀窍

“三五百的药卖一两千”

比起学整形，学生更关心的是如何规避风险，安心挣钱。

小张老师在课堂上说，学生没有行医资格，不能开医疗机构，所以注射贩卖毒品是违法的。“做这些都是为了私下成立工作室。只要没问题，没人举报，就什么事都没有。”

一组数据显示，现在中国的医美市场是上千亿，医美消费者超过2000万。过去一年，医美行业保持了20%以上的增速。而合法合规的机构只占非法机构的1/10。有微整形行业人士分析，目前40%以上的市场被非法行医者瓜分，正规医疗机构的质量保证往往被忽视。

在这家机构提供的教材中，对微整形行业是这样描述的：根据国家相关法律规定，医生要成为正规的注射医生，需要10年以上才有资格从事注射美容。可想而知，现在微整形市场能有多少整形医生？很多培训机构威胁要发各种证书，学了就可以从事微整形操作，纯属扯淡。发证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让客户相信你的技术水平。“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钻国家法律的空子。面对国内越来越大的整形市场，我们只能用挂羊头卖狗肉的运营模式来运营。”

在培训期间，教师还将围绕这一概念传授经验和技能。

“没有资质，行医是违法的。”小张老师说，学生回去后，会在家里或者小画室里私下打广告。只要能发展成客户，就不会少挣钱。

至于风险，他指出，要保证手术不出问题，不能让顾客受到感染，不能有歪眼。“大部分新手都会遇到破局的情况。应该及时处理，帮助顾客溶解消炎，否则就得送医院。”他建议学生回去后可以先和家人朋友练练手。如果没有，他们应该尝试鸡翅。

老师提醒，歪眼可以及时补救或者忽悠，但是感染是医疗事故，只能赔钱。他说自己入行时也有过类似经历，但亏了几万元。“不能让人举报你，不然你就完了。”

毒品也是风险。以肉毒素为例。目前国内有流通许可的品牌只有两个，价格都很高。所以私人整容的人往往会选择便宜的“进口药”。然而，这些药物是“假药”，因为它们没有获得中国药品的市场许可。

“假药”不难发现。微整形巨大的市场催生了大量的代购行业，上线很容易。肉毒素、玻尿酸、蛋白线等进口微整形材料地下市场火爆。

一位老师高度赞扬“假药”。他介绍，这些药大多只要三五百元，但能卖到一两千元。根据市场行情，价格普遍提高至少3倍。“对你来说，药越便宜越好。用哪个便宜。”

为了规避风险，他告诫学生，毒品买回来后，不要放在工作室里以免被检查，要藏在某个地方。他承认这一行有风险，但赚钱很快。“一年少说三五十万，干得好就多干。”

工业

培训、认证、药品供应一站式服务。

这些廉价药从何而来？这个培训机构有专门的渠道供应毕业生。

一位姓张的老师说，课程结束后，组织会上传t的信息

除了药品，机构还会给学员发放培训证书。在工作人员提供的一张毕业证上，标注着学生的身份信息，说是通过了理论和实践考试，被授予国际注册医学美容师。发证单位是香港国际整形外科协会。根据相关规定，这种证明不具备任何医疗签注功能，不能作为录用依据。

张老师透露，公司总部是美莱健康管理有限公司，在京、沪等地有十几家类似天金的分公司。新京报记者联系韩梅美莱公司招商部证实了上述说法。一份公开资料显示，韩梅美莱公司于2012年在安徽成立，先后成立了香港国际健康协会、香港国际整形美容协会等组织。

“缴纳38万元或68万元的加盟费就可以加盟该店。”总公司的招商人员说，加盟后总公司会安排医疗资质的审批流程，还可以抽调医生帮忙，不用我操心。至于培训业务的审批，她说很多分店都有这个业务，无障碍。

据培训师介绍，天津美芝以千人规模，每年可以收入680万元，光是培训费用，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上述商家还表示，公司可以为学生推荐正规的药商，学校也可以从中抽成。

培训后没几天，一个药商主动加了记者的微信，声称自己是药企的，可以提供市面上大部分的医用整形药品。记者注意到，他提供的药品目录中，90%都是未经批准的禁药。

对于供货情况，药商态度谨慎，称公司有7个货运站，但没有透露具体位置。药品会通过快递发给学生，检查严格的城市会绕过快递。

管理

医疗美容失控的快速“复制”模式

据新京报记者调查，这些整形培训班大多不合法，但市场火爆。

在网上搜索“医美微整”等信息显示，很多整形机构都有培训广告，百度贴吧、QQ群也有大量的讨论群。在一个名为“微整形培训”的讨论组，关注人数达到7.2万人，发帖15.3万。

招生在广告中，机构会宣传正规教学并颁发证书，有的甚至会发布学生的实践视频。据记者浏览，大部分培训机构都设立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项目以注射和手术为主，有的单个项目收费超过万元。第一期培训费用从几千到几万元不等。

对此，中华医学会专科分会委员王中杰直言，在这类非法行医中，类似的“繁衍”模式是常态，几乎失控，很多消费者深受其害。中国整形美容协会副秘书长曹德全也表示，合格的整形医生需要经过近十年的学习和培训，要求很高。“在医学院校学习5年本科，大部分还需要3年的研究生学习，然后经过临床实践、研究和培训，才能取得执业助理医师资格。”

针对这一现象，天津市卫健委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国内只有三级医院可以开展整形医学培训，私立机构必须取得培训资质，但数量很少。“没有资质，办学是违法的，学生打针实习也涉嫌违法。“至于整形培训的审批条件，该工作人员称需要咨询当地卫生部门。

但带着这个问题，记者向天津红桥区多个部门求证，都没有得到答案。

红桥H区的员工

对于违规办学的现状，红桥区卫生部门工作人员表示，“这肯定是违规的，一报到底。”

第7天下午，记者培训班结束，学员们纷纷拍照。有的人脸上还留着针孔，记者脸上的淤青也没有消散，但新生已经上了课。

“这就结束了？为什么我这么不自信？”方莉很担心。她跑到前台说训练完了还是打不了针。对方一笑置之。

一周后，学生开始陆续接单，有的在诊所，有的在家里。同学朋友都是他们的广告和手术视频。一个辽宁学生找到了更便宜的货源，一周接了三四单。忘记流程的时候，她在学生群里提问，边学边做。

说起手术过程，她笑着说，“我当时很紧张，第一次打针就出汗了。”(记者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