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洛伊木马黑暗的餐厅里，墙壁和厚重的遮光布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张爱民周围所有发光的物体都被拿走了。

张爱民把手搭在周浩宇的肩膀上，走进房间。最厚的黑暗从四周袭来，她感觉不到任何光亮，只能跟着周浩宇一步步往前走。

“老师，去吧，这里没有障碍。”张爱民不相信周浩宇说的话。她很害怕。坐在餐桌前，大概过了五分钟，她的胸口开始发闷，所有的感知能力都在下降。菜上来，她试着吃，手在桌上摸索，抓了一把蘸。她坐不住了，离开了房间。

对她来说，在黑暗的餐厅里待几分钟是短暂的“失明”经历，但对她的学生来说，这是他们几十年的生活。

在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教了近十年的盲童后，张爱民真正了解了学生的世界。“一个人的内心有多强大，才能在生命的黑暗中战胜这种绝望。”

北京大学特殊教育学院视障学生正在录音棚为冬残奥会开幕式录音。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不完整的世界

周浩宇的童年一直是孤独的。当他的朋友打雪仗时，他不能瞄准和隐藏。男生不喜欢他，女生拒绝他加入。

只有一个小女孩愿意接受他。他蹲在地上做了一个雪球，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扔向对面的孩子。当时，周浩宇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能看清女孩衣服的颜色。第一次见到她，女孩坐在他右边，扎着马尾辫，穿着蓝白格子衬衫。

这是周浩宇为数不多的还能看到东西的时候。他的视力下降得太快，然后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微弱的光点和广阔的黑暗。

姚庆民视力障碍前学习成绩很好。她总是在考试中争取第一名，甚至拿到第二名就哭。

10岁时，她的视力迅速下降。经检查，她患有先天性视网膜色素变性。

这种疾病在不同人身上的表现是不一样的。相对于周浩宇的轻微光感，姚庆民几乎无法描述自己的世界。——你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只蚂蚁经过，但是看不清楚你面前的车辆和你手中的试卷。有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她撞到路边的栏杆；个子高，却被老师一排排往前挪。

她想逃避，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她从班里的前几名到了班里的后几名，连当地最差的高中都没有考上。

12岁的她，错过了语言康复训练的最佳年龄。只有父母才能理解杨晓燕说的话。

小时候，杨晓燕因为服用了错误的药物而丧失了听力。在她附近放鞭炮，她只能听到一点点，巨响对她来说只是耳膜的共鸣，并不能带来什么有效的信息。

人工耳蜗植入后，她可以听到周围的大部分声音，但很难恢复语言。据我母亲描述，杨晓燕小声说话就像蚊子在嗡嗡叫，当她大声说话时，她常常会有糟糕的分寸感，这让其他人感到吃惊。

就语言康复而言，王跃龙比杨晓燕幸运得多。在他两岁的时候，他妈妈发现了他的异常。和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王跃龙不爱说话，也不回应。趁他不注意，他妈拿着扩音器从后面喊，他还是没反应。

他被诊断为先天性一级听力障碍。这是听力残疾最严重的程度。日常生活中，没有助听器的帮助，王跃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由于早期发现并及时佩戴助听器进行语言康复训练，王跃龙仍能正常说话，尽管说话磕磕碰碰，语气怪异。康复医生对他的评价是：“一级听力障碍能正常说话，这是医学奇迹。”

为了不落后太多健康的孩子，母亲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让他在普通小学和初中读书。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上课看书，努力让自己显得特别，从来不会主动说自己重听。

有人听着奇怪，问他口音怎么这么重；看到他是聋子，有些人故意加快他的语速。

小时候只能憋在心里。他长大了，工作了，还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他也学会了放下。"残疾人和健康人的融合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3月29日晚，姚庆民在琴房练琴。新京报实习生王业摄

教残疾学生是个良心活。

音乐学系主任张爱民认为，教一个视障学生比教十个普通学生更难。

老师要像解剖麻雀一样把乐谱分成很多小部分：音乐的节拍，音符的升降标志，重音标记，每一个情感标记，健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乐谱。视障学生需要老师一个一个念出来。读右手的旋律和左手的和弦。每个学期结束，她的咽炎都会加重。

在教学生钢琴调音时，老师需要将钢琴“拆八块”，让学生把手伸进钢琴里摸每一根琴弦，或者拆下背板，让学生熟悉零件的安装步骤。

钢琴里有成千上万个零件，每一个螺丝，每一个弦锤，相似度略有不同。眼睛很难看到它们，更不用说用手触摸它们了。

张爱民知道教残疾学生纯粹是良心问题，老师能做什么取决于他们自己。八岁时，周浩宇从启蒙老师潘晓梅那里明白了这句话。

50多个学琴的孩子一起上课，潘小妹给了周浩宇独特的关怀。他看不清工作人员。潘小妹用白板笔或毛笔在A3纸上画五线谱。每个音符都有手指套那么大。一张纸只够画两行五线谱，每行只有十几个音符。一开始音乐很简单，一个乐谱抄一两页。后来难度加大了，潘小妹每次都要抄四五十页。

在两年的启蒙之路上，潘小妹为周浩宇抄了大概1m高的乐谱。她的努力让周浩宇打下了良好的音乐基础。

自从2010年来到特殊教育学院，孩子的就业就成了孙岩的一个难题。她教计算机专业的专业英语课程，她发现听障学生普遍英语水平不高，所以总是被拒绝，不敢投简历考研。

教学时间有限。如果你想大大提高你的英语，你必须利用你的业余时间时间。2018年，孙岩成立了北京联合大学听障大学生英语协会。志愿者为俱乐部提供大学英语四级辅导。俱乐部不定期举办英语讲座，定期举办英语打卡、英语竞赛等活动。

我记得杨晓燕的老师常说，“与其等着别人给我们提供环境，不如我们自己去创造。”对于听障学生来说，背单词最大的障碍是对音标没有概念，在阅读时记不住。杨晓燕利用从社区学到的记忆技巧找出了自己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读和写。因为四六级免试听障考生，听力总分会算在其他题目上，所以杨晓燕专攻阅读、作文、翻译。

杨晓燕成功地通过了她的第一次四级注册。“不放弃就不会有好结果，放弃就不会有好结果。”杨晓燕说她一直相信这句话。

3月13日晚，北京2022年冬季残奥会闭幕式后，音乐学专业负责人张爱民(左)与2021级学生、定音鼓鼓手王德江合影。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要达到和别人一样的目的地，总要多拐一个弯。

一大段：从010到31019，教务处主任寇云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在一个教室的后门踱步。

女孩顾建兰，9岁时被确诊为非典型脉络丛乳头状瘤。开颅手术后，她发高烧，脑内脑积水压迫视神经。术后第八天，她失去了光明。

为了给她治病，家里的房子卖了；我姐姐想要

北联合大学给顾建兰的妈妈安排了保洁工作。她不用在外面租房子就可以和孩子一起呆在学校。学校还特意腾出了一个小工具间，让她可以有地方给女儿熬药。

顾建兰经常晕倒，脑袋里的肿瘤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在教室里好好坐着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她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为了不耽误学习，她站在教室后面听。当她累了，她轻轻地走在后门附近。

对于姚庆民来说，要达到和别人一样的目的地，总是要多拐一个弯。

No考上高中，她选择去一所中专学校读幼师。幼师专业课有电子琴演奏。小时候她在桌子上画的黑白键，变成了立体的钢琴键。她恳求她妈妈给她买一架她自己的钢琴。

姚庆民家里并不富裕。她三岁时，她的父亲患了脑萎缩。之后，她有七八年不能工作。整个家庭都是靠她妈妈种田和打零工支撑的。

一台钢琴一万多，在平房里很显眼。周围的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家里有钢琴。在邻居眼里，姚庆民的母亲是个疯子。

16岁开始学琴，已经落后同龄人十年甚至更久时间。在幼儿园工作后，姚庆民经常坐在钢琴前，用一个用来放大玉器裂纹的超高倍放大镜看着乐谱。因为视野缺陷，如果她看几个音符，眼睛就找不到刚才看的点了。她没钱请老师，就等钢琴公司的钢琴老师下课跑过来问一些问题。

家里除了他妈都反对姚庆民上大学。他们认为，姚庆敏是个女孩，视力还是受损的。继续读书远比早早结婚生子好。

姚庆敏没有辜负母亲的坚持和选择。她通过了北京联合大学的单招考试，考上了音乐学专业。

大二的时候，姚庆敏开始在图书馆勤工俭学，隔天工作。励志奖学金和贫困补助也让她交了学费。她几乎不再向家人要钱了。

除了学习，她还每周六给孩子教钢琴。她善于发挥自己的长处，因为幼师的经历，说话轻声细语，很有亲和力。这些孩子中，有几个跟着专业音乐学院的学生，但最后都选择了她。

2月21日，查询考研，车大双激动地哭了。34: 33: 54他在天津理工大学聋人学院研究生考试初试中名列第一。

入学以来连续四年视觉传达设计排名第一，获得过国家奖学金、国家励志奖学金、校级奖学金。因为家庭条件不好，错过了康复的黄金期，所以不能戴助听器。对于其他听障人士来说，能刺激残余听觉细胞的助听器只能产生噪音。

没有声音的生活是无聊和孤独的。他干脆摘下助听器，用镜头记录世界。他用自己的奖学金和兼职工资去徒步旅行，拍摄人和生活，用影像代替文字来表达他的世界。

目前，车大双已顺利通过复试。接下来，他想更进一步，一步步实现自己的从教梦想。

周浩宇是戴玉强开办的培训学校的声乐老师。他在教学生。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你学习他们语言中的一两句话，这意味着他们心中的平等和尊重”

在北京联合大学的第一天，郝跃感到很不舒服。

餐厅里，没有声音，只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正在吃饭的同学突然放下筷子，打了半天她听不懂的手语；睡得正香的时候，会有突然的关门声和很大的哭声。聋哑学生听不到那些暴力的声音，一不小心就会弄出很大的噪音。

郝跃是2002级特殊教育专业的学生。当时，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一个年级的200多名学生中，只有38名身体健全的学生。走在

郝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找了一个听障同学，会说，会说手语。在没有专业的指导下，她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就掌握了手语，几乎做到了同声传译。

因为她很快学会了手语，郝跃很快成为学院里的“风云人物”。聋哑学生对她的故事很好奇，喜欢和她聊天。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断练习手语。

正好有个好机会。中国人民大学想创办一个手语俱乐部，找到了北方联合大学，于是北方联合大学派了郝跃。

人大的第一堂手语课，只来了七个学生，其中有两个外国人。郝跃年轻，不怕丢脸。她教好所有的学生。慢慢的，来上课的人数增加到两百多人。

郝在人大的手语课一炮而红，很多高校慕名而来。她去了20多所高校开设手语课。在她的带领下，北京高校手语联盟成立。他们将联盟命名为“北京红岩志愿服务队”，希望“红岩人”能够在有语言障碍的人和身体健全的人之间搭建一座自由交流的桥梁，把好消息传到远方。

听了许多讲座后，郝跃一度很苦恼。是不是有些同学跟她学手语只是为了那几首手语歌？

后来，她加入北京市残联，成为北京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秘书长。她慢慢明白了，手语是一种用来和听障人士交流的语言。“如果你学会了他们语言中的一两句话，这将意味着他们心中的平等和尊重。”

她经常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渴望参与残疾人公益的企业和爱心人士，残疾人需要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不抬头，不低头。

2020年11月，企业志愿者对特教学院的听障学生进行模拟面试。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除了身体残疾，他们和健全人没什么区别。

在无障碍设施方面，学校已经充分做好了“摸底”工作。

北京大学特殊教育学院成立于2000年9月。是中国第一所综合性特殊教育学院。对于学校老师来说，更像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实现梦想的平台。“我希望他们能在这里重新认识自己，并适应这里。”

2009年学校装修后，校园无障碍设施提高提升了一个档次。学校在每个聋生的床下都安装了一个针对聋生的床震系统。宿舍和保卫科都有开关。在地震、火灾等紧急情况下，振动床可以及时唤醒聋哑学生。每个教室都有声光铃系统。当你看到彩色的灯光闪烁时，聋哑学生就知道下课了。

过去三四年，学校购买了语音转文字系统，安装在报告厅、礼堂等。而且老师讲完后可以直接在屏幕上显示单词。

对于盲人学生，学校每个宿舍和教室门口都有一个位置播音员。当盲人学生按下它时，他们会听到当前位置的公告。

所有的盲人学生经常习惯性地记住这条路。孩子走路经常会把头撞到路灯柱上，学校会在路灯柱上包裹一层海绵。食堂为所有盲人学生成立了一个小组，广播他们的日常菜肴。

在见到这些孩子之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刘国华一直觉得残疾人是弱势群体，需要不断的帮助。但有一次，一个盲人学生走下台阶的过程，扭转了她的印象。"走到第一级台阶后，孩子一路小跑下来。"

她第一次觉得，残疾人可以做很多大家想象不到的事情。

这种感觉在张爱民的音乐学专业中更加突出。

拥有绝对音高的顾建兰，可以通过拍手发出的回声判断前方障碍物的距离。张爱民的一些学生可以从用按键电话拨号时按键音的细微差别中辨别出她拨的电话号码。

2016年，张爱民学生许禄在《最强大脑》第三季舞台上成功挑战“绝对音速”项目。对于同一型号的汽车，许禄可以通过鸣笛来听出汽车之间的细微差别，

身体没有那么脆弱，它有强大的代偿功能。当一个器官受损时，身体会加强其他器官的功能。

相处久了，张爱民越来越喜欢这群盲童：他们聪明，音乐有灵性，足够勤奋。有时，张爱民在11: 30下课。十分钟后，她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琴房。一些学生已经在晚饭后回来在录音机上练习钢琴。

知道这些盲童的能力，张爱民从不溺爱他们。学校的新老师看到盲人学生时，总是想帮一把。张爱民不喜欢这样。如果一个盲人学生告诉她琴房的椅子坏了，她会告诉孩子哪个教室的椅子好，你可以自己搬。“老师不需要像保姆一样细致。孩子总是要走向社会的。太多的帮助会消磨他们的意志。”

在张爱民看来，这群孩子除了身体上的障碍，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

3月29日，孙岩正在给听障学生上网络课。新京报实习生王业摄

“生活是有裂缝的，所以阳光可以照进来”

在孙岩看来，有了实时语音转文字工具，听力障碍不影响正常交流，甚至通过“无障碍AI通话服务”，重度听力障碍者也能打电话。

但是他们的就业仍然是一个大问题。孙岩每年都会去招聘会“刷展位”，必要时还会陪同学生面试，以便更好地了解公司，提高就业的可能性。“有些职位不需要经常口头交流。明明聋生可以，公司却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沟通效率低，可能心理有问题，需要特殊照顾。”

为了解决就业问题，教师需要不断维护校企关系，赢得新企业的关注，鼓励学生多投简历。很多时候，如果注明自己听障状态，简历可能会像泥牛入海；如果你不表明，面试的时候各种拒绝都可能找上你。

老师一次又一次与公司沟通，试图打破这种无形的壁垒。孙燕娇的听障学生中，有的从事开发测试、数据处理、运维，还有动漫、平面设计、新媒体运营等工作。普通大学的计算机毕业生能做的工作，他们基本都能做。有时候，孩子们会很开心地和她分享自己加薪升职的好消息。

2020年，王跃龙从视觉传达专业毕业后，成为北京市朝阳区行政服务管理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同事能听懂他的一些磕磕绊绊的话，但很乐意问他手语怎么用，私下练习。他还会利用晨会时间向同事普及残疾人知识。

在一线窗口工作，他成了听障人的“翻译”，收到了很多表扬信。在管理协调科，涉及到方案撰写的沟通，同事们都愿意帮他，帮他一个一个的联系各个部门。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更重要的使命：他将用自己的经历证明“残疾人与健康人的融合”是可以实现的。

郝跃为“残疾人和健康人的融合”这个词努力了十多年。离开学校后，她没有放下手语的传播。2014年，她推动北京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举办北京手语风采大赛。2018年，北京市残联等四部门发起北京市首届残疾人青年融入创业大赛，北京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为这些创业项目赋能、孵化。目前已有两个项目成功落地，实体运营。

“‘残疾人和健康人的融合’非常困难。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概念变成现实。大家看到结果后，自然就信了。”郝跃说。

今年是薛兰贤创业的第七个年头。

2015年，薛兰仙毕业于北京联合大学特殊教育学院针灸推拿专业。先天性白化病导致他眼睛低，需要在阳光下戴帽子，避免紫外线灼伤眼睛。

对于刚毕业的薛兰仙来说

他刚创业，白手起家，资本很少，搬了家，失去了一切，回到原点，继续创业.现在，他的“易筋堂”已经开了两家分店，吸引了不少老顾客。

去年，周浩宇师从著名男高音戴玉强。戴玉强不轻易收徒弟。唱歌好听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是人品。他找人调查了周浩宇兼职的木马童话黑暗餐厅，决定收下这个孩子。

在这里，他学到了更多的歌曲，因为意大利盲文乐谱不多，中国盲文图书馆也找不到多少，所以他自己翻译。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写了整整三首盲文歌词。

顾建兰的梦也和音乐有关。她想成为一名音乐治疗师。她认为欣赏和诠释音乐可以缓解人们的心理健康问题。

音乐是她的良药，也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就像她最喜欢的歌《死里复活》，歌词的最后一句打动了她：“生活是有裂痕的，所以阳光才能照进来。”

她说，这是她自己在唱歌。

新京报记者郭一萌实习生王业宣

编辑刘谦

校对李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