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文学大师朱光潜诞辰125周年纪念】

作者：钱念孙(安徽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今年是一代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诞辰125周年。 以往的朱光潜研究多着眼于他营造的美学高峰及其审美胜景。 其实，作为一位学中西、融通古今的著名学者，他不仅热爱中外文学，而且深入研究。 上世纪30年代中期，他连续几年在北京地安门慈慧殿3号每月举办一次“读诗会”，成为北京派文人讲诗论艺活动的中心，也是培育《大公报文艺副刊》“诗特辑”的摇篮。 他当时的主编《文学杂志》，在创作业绩和理论研究上，都被誉为京派文学的门户和标志。 他撰写的《诗论》 《谈文学》 《我与文学及其他》等一系列论著，以条理清晰、亲切的味道著称，至今仍受到广大文学爱好者的欢迎。 在此，略加评述朱先生关于文学趣味和意境的见解，纪念他潜入文学理论深海探险骏得珠的事迹，为当今文学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启示。

朱光潜( 1897—1986年)资料照片

1文学标准是修养的纯粹爱好

朱光潜热爱文学，重视文学爱好。 他撰写了《文学的趣味》《谈趣味》《谈读诗与趣味的培养》《文学上的低级趣味》055-790000等系列文章，反复探讨了文学趣味的意义和价值。 “分辨一部作品的趣味性是评判，欣赏一部作品是欣赏，表达自己在人生自然和艺术中所体验到的趣味性是创造。 从这里可以看出兴趣对于文学的重要性。 文学修养可以说是兴趣修养。 ”我甚至觉得，读了文学作品，岂止是通篇都能很容易地明白它的有趣之处，欣赏每一章每一句也能明白一个人的文学有趣之处。 为了让经常喝酒的人能敏感地鉴别一杯酒，就能敏感地鉴别所有的酒，“爱好其实就是这样敏感的。 离了它敏感了，文艺就不能享受，丑妍媸就平等了。”

但朱光潜说：“兴趣是比喻，是从口舌的感觉中衍生出来的。 那是很普通的事情，但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其难度在文学趣味性上有一定的客观性，存在明显的个性差异。 孟子曰：“口在味，有同好之念； 耳朵里也有耳朵； 眼睛的颜色也有同样的美”是强调艺术评价的“共性”即客观标准。 拉丁语中的谚语是“趣味是无可争辩的”，莎士比亚的名句“每千读者中就有一千哈姆雷特”，是对艺术评价“个性”的重视，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就文学创作与欣赏实践而言，在同一个地域、同一个文化传统和同一个时代的风气等因素的制约下，创作与欣赏的主体有许多一致性，但有人爱吃辣，有人爱吃甜，有人爱吃淡文学情趣的差异往往是细微微妙的，极深的修养和极其艰苦的锻炼，往往在一言一行是否恰当的差异中体现出来。 功夫大师“圈内人”，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入道”； 而且，没有辛苦和随波逐流的人，无异于外行人聚集在一起“热闹”。

在朱光潜看来，文学创作和鉴赏需要尖锐美丑的鉴别力，否则有低级趣味。 “‘低级趣味’是指成为兴趣的东西不成为兴趣，成为不正当兴趣的东西偏向于特别的兴趣。” 他撰写了《文学上的低级趣味》前后篇，从“作品内容”和“作者态度”两个方面，深刻地指出了当时流行文学的十大弊端。 作品内容五病是侦探故事、色情描写、黑幕表现、风花雪月的滥调、口号教条；作者态度五病是无病呻吟、油腔滑调、党同伐异、道学冬烧、涂脂抹粉。 这里所讲的低级文学趣味，大多通俗易懂，无需赘述，这里只对侦探故事略作介绍，窥豹一斑。

生活中有好奇心，所以爱侦探故事符合人的本能，给人带来乐趣。 但是，奇怪的故事、紧张的情节大部分只是文学作品的粗糙部分。 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关键在于能写出真实的境界、生动的人物和深情。 如果能真正欣赏文学，就要超越原始的好奇心，探索文学家对人生世界相的洞察和展望，以及他们表达这种洞察和展望的艺术技巧。 优秀作品中的故事大部分像树枝竹子做成的花坛，有用的只是支撑一园充满活力的美丽藤葛花卉。 创作欣赏文学作品，只能求故事而不能看别人。 就像看到花架就忘记了架上鲜艳芬芳的花一样，很遗憾郑人买了椟还珠。

文学有不同的风格和流派，各有不同的兴趣和境界。 朱光潜认为，无论是作家还是时代文学，都有前受后受，即有其“源流”，有永无止境的生命史。 后人继承了上辈的风气，自己一脉相承自不必说，后人反抗上辈的风气，反抗的根脉也来源于上辈。 这样自古以来，就懂得承前启后的道理； 在今昔，新的理由一旦明确，我们就可以喜欢某个派系，享受与之对立的风格。 沉迷浪漫主义的人懂得现实主义的妙处，热爱“苏辛”豪放的人懂得“温李”的婉约情韵，我们的文学爱好可以不偏不倚，“凭空俯瞰一切门派”。 这表明，兴趣是难以争辩的，是主观的，但通过修养可以从窄到宽，增强衡量优秀作品的客观性。 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标准是一种修养的纯粹爱好。

1982年7月7日下午，朱光潜(左)、茅以升(中)、宗白华三位老学者在朱光潜家中见面谈心的资料照片

推敲两个字，实际上是推敲思想和感情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 朱光潜认为：“文学条件很简单，第一句话要说，第二句话要说。” 有话可说，内容才能充实； 说得恰到好处，形式才完美。 ”作家在深入了解和观察人生百态后，能否用恰当的文字表达自己独特的体验，是创作成败的关键。 对此，朱光潜《咬文嚼字》说，文学要通过文字表达思想感情，我们要有一字一句不肯放松的严谨，才能写出经得起推敲的好作品。 咀嚼文字，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但实际上是在调整思想认识和感情表达。

朱光潜说，一般人不了解文字与思想感情的密切关系，更改字句和调整文字，只不过是要求文字流畅、文字优美，但实际上更改文字的同时，思想感情会发生变动，内容和形式也会发生变化。 其中既展示了作家的文学功绩，也展示了作者的审美趣味。

文学创作和欣赏，既要掌握字义、表情、达意的准确和生动，也要注重声音节奏的优美和情调。 朱光潜说，范仲淹作《严老师祠堂记》，结尾四句是“云山苍，江水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 朋友李太伯读后说：“公此文是有名的世界，只有一个字不合适。 “老师之德”最好改掉“老师之风”。 ”他听后深以为然，欣然录用。 “德”字与“风”字虽有语义差异，但“风”字蕴涵着“德”的语义韵，包容更广。 但是，更突出的优点在于声音。 “德”是仄声词的嘶哑，不如“风”字重而大。 可以更悠远地表达“山高、高”的意思。

文学语言还有另一个奥妙。 很含蓄。 无论是创作还是欣赏，作品中的文字往往与直指之外又有联想之意。 朱光潜的名文《无言之美》，就此进行了深入而透彻的探讨。 陶渊明《时运》有句名言：“南来风吹，翅互为新苗。” 本来没有写诗人的心情，但享受味道后，会有悠闲的心情，心情会变得轻松。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读天地悠悠，独自悲苦。 ”表达了诗人的感情，说得多么简单，其中所蕴含的是多么深刻啊。 正如朱光潜所说，“文学之所以美，除了语言尽善尽美，还有无限的意义”。

海明威谈到创作，说秘诀是“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 陈忠实认为，作家毕生的创作探索，其实简言之，是海明威的话语准确形象化的概括。 写文章的时候，走惯了的路很简单。 因为熟悉的路人人都会走，所以可以平坦省力地走。 想描绘一个事物的时候，经常使用的陈词滥调自然地浮现在脑海里，使用起来也很简单。 但是，真正的作家恰恰要把这些陈词滥调当成敌人，在策划和措辞上开辟自己的道路。 “只是尽言而去”。 你拒绝用粗鄙的语言，自然拒绝重复平凡的思想和感情，你的创作将向深度和广度进一步挖掘。 正如朱光潜所说：“文学是痛苦的。 只有努力激励自己，推动陈氏改过自新，时时寻求思想感情和语言的提炼与契合，才能达到艺术的完美。”

《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资料图片

《谈美》开明书店1948年版资料照片

3文学家要有真挚的性情和高尚的气度

纯粹的文学爱好、淳厚的思想感情，以及对语言文字精益求精的精神来自何处？ 朱光潜说，这些当然要基于“性附近”的资本和才能，更重要的是人生经验和人格境界的修养和提高。

朱光潜认为，一个人即使天生就有文学素质，也只是一种潜能。 如果不努力培养兴趣爱好，他一定是一棵苗，不够优秀。 是华，潜能难以成为现实，难以卓越。 只有才华出众，勤奋钻研，才能取得伟大的成就。 朱光潜说，文学家需要修炼的面非常广泛，概括起来大约有三个方面。

首先是人品的境界。 总体来说，语言就像心声和句子，是文学史上呈现出的永恒不容易的大规律。 屈原的忠贞耿介、陶潜的淡泊高远、李白的豪情奔放、杜甫的沉郁顿挫，都清楚地体现在他们的作品中。 他们的历史书，不仅是他们的一篇一篇从一时兴会的偶然感中产生的成果，也是他们人格整体的表现。 文学家人格的领域影响着写作动机、艺术构思、语言表达等创作的全过程。 他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品格境界，以真挚的性情和高远的胸襟洞察世界的万象。 只有在修辞上立其诚，提高其真善美，贬其伪丑，才能创作出立得住、传得住、留得下的优秀力作。

其次是学识的境界。 文学不仅是作者人格的表现，也是人生世态的反映。 培养人格是功夫，了解人生世态是另一回事。 这要多读经典，更深入地观察生活。 朱光潜说，学习文艺就像金字塔，必须铺下又宽又重的基础，才能逐渐成为尖塔。 多读书，多体验生活，能积累道理，开阔眼界，开阔胸襟，更深刻地审视和把握社会上的人的内心，所写的作品更能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再次是审美界。 文学作为语言艺术，除了在结构布局、形象塑造、语言应用等方面下功夫外，重要的是作者自身要有很高的艺术审美眼光。 首先，正因为“眼光高”，才能“出手高”。 说眼光高很容易，但实际上很难做到。 朱光潜指出，洪迈《容斋随笔》载诗：“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如果认为这是一首好诗，那就是审美的误判。 这首诗充满了如愿以偿的喜悦，但四句话一句接一句，随意组合，并不能形成完美的形象，也缺乏具体的描写。 看不到诗人的真实感受，只不过是以韵语的形式表达了看法。 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从剑外突然传到蓼北，第一次眼泪汪汪地穿上了衣服。 但是，一看到妻子在担心什么，诗书就狂喜不已。 白天喝酒，青春容易回故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下襄阳前往洛阳。 ”。 从混乱中走出来，战乱结束后回到故乡的诗人，不仅具体情况还像现在这样活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震撼人心。 同是表达喜悦之情的诗，前者至多是疏忽大意的诗，后者才是永远传唱的佳作。

文学的趣味性和境界，包括作品、作家的趣味性和境界，两者相得益彰。 作品为作家创造，提升作家创作主体的趣味和意境，自然是重中之重。 正如清代评论家沈德潜所说，“一等领怀，一等学识，斯有一等真诗”。

《光明日报》 ( 2022年09月14日第14版( ) )。

资料来源：光明网- 《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