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元霸权地位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用谁的货币作为原油贸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定价货币(如美元)是否在整个国际金融市场上对自己国家的国民征收了铸币税？是否通过国际金融市场降低了铸币税税率……看似所有货币都有相同的“石油”成分，但其战略目标不同，作用、风险和市场也不同然而，它们被用来对抗“石油美元”。他们不仅选错了游戏对象，游戏结果更惨。原因是货币、金融、石油之间最基本的概念和逻辑关系都不清楚。然而，什么是“石油美元”？它的来源、战略地位、市场表现如何？美元是如何发行的？最终的游戏对象应该是谁？希望能在短篇幅内解释清楚。

上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不仅让美国通过战争发了大财，一举坐稳了世界经济总量第一的宝座，并迅速成为世界第一大债权国，通过借贷附加的许多有利于美国企业走出去、控制全球资源的条款，获得了世界最优质的资源。此后，美国通过对全球资源的重新整合和对全球产业链的精心规划，特别是对石油等那些矿产资源国的系统性去工业化，彻底把它们变成了只能依赖需求国的单一矿产资源出口国，成为美国等西方大国的原料来源和可以通过市场交易合法开采的对象。在这个过程中，美元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却又重要的角色。1959年，美国出于冷战和遏制中国的目的，直接介入越南战争。然而，17年战争的噩梦不仅让美国陷入了严重双赤字的泥潭，还在国内屡屡爆发经济危机和美元危机，让美国从二战后趾高气扬的债权国彻底变成了用尽金融工具创新货币然后粉饰和平的债务国。到1965年，美国的狭义货币(M1)供应量为1678亿美元，是其黄金储备的12倍。由于美联储宽松的货币供应政策，狭义货币供应量在1968年上升到1974亿美元，约为其黄金储备的18倍。在这三年中，它增加了296亿多美元。同期，广义货币(M2)供应量从1965年的4592增加到1968年的5668亿美元，三年增加1076亿美元，年均增长7.81%，远大于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1968年3月，由于美国的黄金储备持续下降到121亿美元，短期外债增加到331亿美元，债务是黄金储备的2.7倍。从1965年到1968年的三年间，联邦公共债务增加到3444亿美元，一年内应付的公共债务总额从1965年的880亿美元增加到1968年的1060亿美元。显然，继续用黄金来供给战争开支是不可持续的，美元的实际购买力正在迅速下降。一方面，以法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提出，美元应该固定在70美元兑换一盎司黄金，而不是美国政府坚持但没有保持的35美元兑换一盎司黄金的价格。另一方面，这种不信任会导致美国黄金存量再次回流欧洲的危险。美国的货币战略家们意识到，一旦美国的黄金持续流出，将会动摇维持美国外交和金融霸权的霸权基础。所以要改变美国的金融逻辑，就是把金融权力的基本黄金变成债务。要及时从债权国主导的国际金融规则转变为债务国主导的国际金融规则，以此来推动和阻止外国央行和财政部将更多的美元兑换成黄金，而让他们继续积累更多的美钞。再者，美国政府在美国国际收支逆差的基础上，用一种新的货币工具取代了黄金，也就是后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计划，也就是俗称的“纸黄金”。这样，美国可以自动从欧洲、日本和其他盈余国家获得信贷。为此，欧共体的经济学家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正在加大对欧洲产业的投资，他们的对外投资与美国的整体收支挂钩，以此证明美国实际上是在不计成本地接管欧洲经济。在1963年IMF的会议上，1974年当选法国第三任总统的瓦列里蒂斯卡德斯坦表达了对美国的不满，指出现在的情况是各国央行不断增持他国货币，却没有自动机制快速回归均衡。正是德斯坦对美元“没有迅速恢复平衡的自动机制”的指责，提醒并引起了阿梅里的注意

可见，“石油美元体系”一点都不新鲜。只是黄金或者外国央行的美元储备换成了抛售石油等大宗商品的美元。它的存在价值是满足美国财政部的融资需求，它的强盗逻辑是美国洗劫产油国的石油资源和资产，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目前由于美国打造了全球金融资本市场，创造了更多的货币金融工具，石油美元体系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有议员建议放弃石油美元体系)。为了实现这一战略布局，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和石油禁运爆发后，时任美国财政部长的西蒙秘密飞往沙特会见了沙特石油部长雅马尼，他也是第一任石油输出国组织秘书长，并告诉他：我们不在乎你想把油价提高到多高，但如果你想让美国人不与你为敌，你必须接受一个条件，即全球石油交易以美元结算。与此同时，基辛格国务卿利用自己与沙特王室成员的密切关系，不断向沙特传达“他们别无选择”，或者乖乖合作，接受美国的整体方案；要么拒绝合作，然后遭受和摩萨德一样的命运(1951年成为伊朗民选总理的穆罕默德摩萨德(mohammad mosaddegh)将伊朗石油工业国有化。在英国军情六处的要求下，中情局发动政变，摩萨德于1953年8月19日被推翻)。在系统的诱惑、恐吓和劝说下，沙特政府成为第一个与美国达成合作的石油输出国组织国家，并签署了一系列石油贸易协议。在这些所谓的“不可动摇的协议”中，沙特同意使用“美元”作为石油出口的唯一定价和结算货币，并通过购买美国国债的方式，从对美国的石油销售中回收美元。作为交换，美国不寻求推翻沙特王室。1975年，基辛格进一步要求沙特成为石油输出国组织的主要成员，并说服其他产油国使用美元作为石油交易的结算货币。最后，与石油输出国组织签署了一项协议，规定只能用美元结算石油。石油与美元“挂钩”已成为世界共识。只要你想买石油，就必须持有美元，这就使得所有石油消费国不得不以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这样，不仅石油成为美元流出美国后的有效沉淀池，而且形成了石油贸易以美元计价、结算、回流的机制。至此，石油美元诞生了，一套完整的石油美元回流机制开始像吸血蝙蝠一样在黑暗中吸走产油国的财富！

1971年8月15日，美国摧毁了自己在1944年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废除了金本位制，并按照承诺单方面终止了黄金交换。这让世界陷入了对锚定货币将被洗劫一空的担忧。随着石油美元回流机制的高速运转、人为操纵的石油供应持续中断、产油国的局部战争和媒体的喧嚣洗脑，石油美元已经成为“第二个布雷顿森林体系”，甚至原油被称为黑金、等同于黄金、“石油美元是美元的本位”的观点也成为一些国家决策者普遍接受的观点。目前在中国，也不乏类似的观点在媒体上频频出现。结果，石油美元被供奉在祭坛上。但是，稍微学过货币金融的人都会知道，黄金成为美元货币发行的锚的必要前提是，美国必须有自己的黄金作为抵押品。正是因为美国黄金储备不足，才食言，废除金本位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但是，当人们接受了“石油美元就是美元本位”的观点，就把美元和石油捆绑在了一起，全球的石油资源及其产量都不归美国所有。所以这个标准体系的必要条件是不存在的。但是，即使这个货币发行的基本逻辑不存在，只要有人相信或者不相信，美国就会继续用类似的谎言在战略上欺骗全世界，掩盖美元真正的本位，也就是债务本位制，以美债作为其货币发行的锚。所以，石油美元的本质只不过是美国通过石油美元回流机制，成功地将1968年以来的债务融资工具模式扩展到了石油，为美联储持续的货币超发找到了最合适的“寄居壳”来制造通胀。可见，石油美元不是美元霸权的全部，也不是美国国家利益的全部。所以，任何认为推翻石油美元就能推翻美元霸权的人，都是本末倒置。那美国是怎么发行货币的？从美元发行机制来看，美国的中央银行——美国美联储委员会(简称美联储)发行美元有三个渠道，一是购买美国国债，二是进行再贴现贷款，三是根据其他储备资产(如黄金、特别提款权)购买和发行美元。其中，购买美国国债是其货币发行的主要渠道，约占其货币发行总量的80%。简单来说，就是美国财政部向公众发行国债，美联储用其印制的美元(现在采用电子记账，不再需要印制那么多钞票)支付给财政部购买这些国债。美国财政部拿到相应的美元后，执行政府的预算支出，从而向经济注入基础货币。这种机制的神奇之处在于，只要美国财政部不断借债，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基础货币注入经济(此时与石油或黄金无关)。因此，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失去货币锚的美元实际使用的美债需要成为其货币锚。其年度债务上限必须由美国国会投票决定。也就是说，美元的货币锚不是黄金，更不是原油等实物资产，而是美国国会根据美国政府的债务需求确认的。贴现贷款是指商业银行通过其持有的合格证券从美联储获得相应贷款的行为。此外，美联储还可以通过购买黄金等方式向经济注入基础货币。因此，只要美联储开动印钞机，就可以购买大量黄金，也就是用纸币购买黄金。而不是用财政盈余购买黄金。因此，在世界各国央行的黄金储备排名中，美联储很难占据第一的位置。货币金融学认为，商业银行只要向央行缴纳一定比例的准备金(即存款准备金制度)，就可以对外放贷。

因此，商业银行体系对经济产生的货币供应量会远大于基础货币，这个过程就是货币创造的过程，产生的货币称为衍生货币。它与基础货币的比率被称为货币乘数。公式为：货币乘数=货币供应量/基础货币=(流通现金活期存款)/(流通现金储备)。从公式中可以看出，影响货币乘数的几个因素包括准备金率、现金流通比率、定期存款与活期存款的比率。假设相关放贷企业采用转账结算(即无现金支取，无现金流通)，存款为活期，则上述公式可简化为：货币乘数=1/准备金率。如果准备金率是20%，那么货币乘数就是5。换句话说，商业银行为经济运行创造了5倍的基础货币(但实际上大于这个数值)。美元基础货币的供给、创造、流动速度和流向是通过美联储最重要的三个工具，即存款准备金率、联邦基金利率和贴现率的调节来实现的。至此，你还相信“石油美元是美元本位”或者“石油是美元货币锚”的类似说法吗？因为美国政府有巨大的借贷和花钱的冲动，只是因为总统和国会之间无休止的预算博弈，政府不断关门，公务员的无薪假期被延长。近60年来，美国联邦债务每年都在增加。1958年开始出现赤字时，其债务仅为2800亿美元，但到特朗普上任时，国家债务总额已持续以每年1万亿美元的速度增长。到2019年2月11日，美国国债总额已达22.012万亿美元，创历史新高，比1958年增长近79倍。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2028年美国债务将至少达到40万亿美元，即10年后美国债务将达到GDP的250%。到时候不管谁当总统，都还不上，债务危机又会发生，而且会波及全球。

取代石油美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想法是基于美国的经济，以美元作为主要的国际储备和支付货币。如果美国国际收支保持顺差，国际储备资产不能满足国际贸易发展的需要，就会出现——美元的短缺。如果美国的国际收支长期保持逆差，就会出现国际储备资产过剩，造成——美元的洪水，从而导致美元危机。这个问题是由美国耶鲁大学教授罗伯特特里芬(rob terry Finn RobertTriffin)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所以也被称为特里芬难题。揭示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不稳定性及其垮台的必然性。尽管如此，“顽固”的美国人仍然依靠债务锚来迫使美元变得更大。经过近60年的运行，大量美元通过货币创造成功输入全球，不断推高全球资本、资源资产价格和全球金融危机频发。目前全球180多万亿美元的流动性资产中，70%是美元资产。即便如此，全世界都没能找到有效解决特里芬难题的方法。为了走出困境，减少劫掠损失，人们也有了替代石油美元的战略构想。尤其是那些被美国制裁的产油国，以及被制裁的消费国，这种欲望会更加强烈。在前面的三篇文章中，我们已经介绍了各种货币与石油美元的博弈历史，揭示了它们在各自国家的战略层次、使用领域和风险。委内瑞拉的“石油货币”虽然是宏观战术石油货币，但其法定货币不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特别提款权(SDR)一篮子货币的一员，不被世界普遍接受而只能退位到其国内微观运动层面；“石油欧元”虽然对欧盟来说应该是一个中级战术工具，但在国际政治、军事乃至经济上，都受到美国的牵制。即使在特朗普终止“伊核协议”直接影响欧盟原油供应安全的危机发生后，欧盟及其大国也不敢用“石油欧元”完全替代“石油美元”。即使他们想成立特殊目的公司，用欧元而不是美元来结算一般货物贸易，他们也会尽力不去谈论它。因此，从战略地位分类来看，目前无论是虚拟货币还是主要国际储备货币，都无法取代美元作为石油美元的地位。更何况，替代的背后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必要条件，那就是替代货币是否比被替代的美元更值钱、波动性更小、流动性足够强，也就是必须是顶级的国际储备货币和全球支付市场。从2018年7月SDR货币篮子中成员的表现来看，美元占全球支付市场的38.99%，排名第一；欧元占比34.71%，排名第二；英镑占比7.35%，排名第三；日元占比3.44%，全球第四；人民币占2.04%，排名第五。可见，欧元是石油美元的最佳替代品。英镑、日元和人民币不仅在全球支付市场中占比低，而且被各国作为储备货币的权重也很低。所以流动性不足是这三种货币无法施展武功取代美元的死穴。因此，在其他外部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就主要国际货币的特点和波动性而言，也有类似的特点。从2001年2月31日到2008年3月31日的升值期来看，除了欧元，其他SDR篮子货币的升值幅度都不如美元。正因如此，这才是中东产油国使用欧元进行原油贸易定价和结算的主要原因和动机。这也是第三篇文章《石油欧元形成的死亡陷阱博弈》中提到的美国必然会把那些产油国带入死亡陷阱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就欧洲国家而言，继续使用美元进行原油贸易，从币值角度看，会降低欧洲国家的用油成本。因此，在此期间，欧盟没有动力去迎合产油国的需求

从2008年3月31日至2019年2月28日的贬值周期来看，欧元和英镑的贬值幅度大于美元。即使欧洲国家想用欧元结算，产油国也不愿意接受比美元贬值更快的货币进行原油贸易；日元对美元虽然强势，但由于国际地位不够，不被产油国接受；虽然人民币在美国的压力下依然坚挺，但由于国际化程度不够，不被产油国普遍接受。因此，相对强势的美元仍然被产油国和消费国普遍接受为原油定价和结算货币。从2001年2月31日到2019年2月28日，除了欧元，英镑、日元、人民币、加元、卢布对美元都在贬值。因此，产油国不可能接受这种贬值的货币作为原油贸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因为世界各国都在追求各自利益的最大化，美元才能在美联储加息降息的调整浪潮中占据霸主地位；因为美元被持续超注，各国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被迫跟随量化宽松。再者，外汇市场不断动荡，贬值浪潮相互竞争，形成一篮子劣币，迫使人们从这一篮子烂苹果中挑出相对较好的烂苹果，也就是——美元。此外，目前取代石油美元的想法只能停留在梦想中。

早在1920年，凯恩斯就提出了石油对世界经济的贡献：通货膨胀是政府在没有投票的情况下，以一种不可察觉的方式向人民征税。事实上，本世纪以来，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各国政府几乎都在通过印钞来刻意制造通货膨胀，试图通过增加货币供应量来刺激本国经济发展，对抗主要货币的贬值。但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完成后，由于美元具有国际储备货币和贸易中使用的最大货币的特征，美国的超发货币不仅刺激了美国国内经济，还赋予了其从全球隐蔽性征收铸币税的特权，并可将其国内经济危机引向全球不可抗力。根据美国能源署公布的数据(见下图)，如果按1968年不变价格计算，WTI过去51年的平均油价为每桶7.41美元，最高价为每桶14.97美元，最低价为每桶2.58美元，标准差为3.74，峰度为-0.83。如果按2018年不变价格(实际油价)计算，标准差为27.17。

表面上看，WTI油价波动剧烈，但实际上，WTI油价的波动很小，前者不到后者的八分之一，不包括美元实际购买力波动的影响。换句话说，按1968年不变价格计算的油价波动率相当低。因此可以认为，油价的波动来自于美国国内物价指数的波动，其物价指数的波动来自于美元的超额，进而使得美元的实际购买力直接决定了以美元计价的原油价格。更重要的是，美国持续、系统地让美元贬值，大幅降低了产油国原油的资源资产价值。如果从实际油价中减去名义油价，就可以得到原油生产国对消费国使用石油的实际补贴值(见上图虚线)。按照这种逻辑推理，石油美元既保证了油价的相对稳定，又保证了所使用的石油长期低于资源和资产的实际价值。通过美元贬值，产油国补贴美国，然后通过货币回流机制征收铸币税。对于其他原油消费国来说，问题稍微复杂一些。但只要其本币与美元挂钩，贬值期间贬值速度慢于美元，或者升值期间升值速度快于美元，也可以分享资源国原油以石油美元定价带来的产油国特有补贴。比如瑞士在汇率波动中可以充分享受产油国的石油美元补贴，而其他使用非美元货币的国家只能部分享受这种补贴，比如处于升值阶段的欧元和处于贬值阶段的日元。但是有些国家不能或者只能享受一点点补贴，比如中国。在美元霸权地位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用谁的货币作为原油贸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定价货币(如美元)是否在整个国际金融市场上对自己国家的国民征收了铸币税？铸币税税率有没有通过国际金融市场降低？有没有根据你们的经济发展情况，有效规避这种货币给你们进出口贸易带来的风险？对于实体企业来说，是否已经利用石油金融工程工具有效规避了原油价格波动带来的风险？在对这些类似的战略战术问题进行理性分析后，我想问：此刻有必要用哭喊和尖叫来代替石油美元吗？石油有那么可恶吗？当然，答案是否定的。真正可恨的是特里芬的美元困境，而不是鸡肋的石油美元！客观来说，即使人民币国际化，取代美元，也会面临特里芬困境。今天，如果我们把眼睛盯在油井上，而不是石油美元，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将更加艰难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