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外语教育的语言布局经验是我国推进外语教育多元化的重要参考之一。有统计显示，美国高校开设的语种有两三百种，远远超过中国开设的语种数量。欧洲的教育被认为含有“外语多语教育”的基因。欧美经验成为我国外语教育语言设置的重要依据。

借鉴欧美国家的外语教育经验，准确理解不同语境下“外语”教育的含义。按照传统的定义，“外语”教育一般是指在一个国家教授其他国家的语言。这一定义中的关键词是“在自己的国家内”和“其他语言”。受这个定义的影响，人们很自然地把美国的西班牙语教育和意大利的德语教育称为“外语”教育，按照外语教育的逻辑去理解他们的外语教育规划思路。然而，在全球人口流动的背景下，外语和外语教育的传统定义面临挑战。

对“外语”定义的思考

在全球人口流动的背景下，外语的意义和边界正在发生变化。从历史发展来看，很多语言的地位都是从“外语”到“移民语”，再到“本国语”的变化。在美国，西班牙语最初被视为外语。后来随着西班牙移民的增多，逐渐成为一种重要的移民语言，进而成为佛罗里达、加利福尼亚等地的社区语言。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大量亚洲移民进入美国，导致美国的越南人、菲律宾人和其他语言使用者迅速增长。如果这种增长能够持续下去，可以预见，越南语和其他语言在美国的地位将会逐渐发生变化，从外语变成重要的移民语言。

就某一历史阶段而言，有些语言具有外语、移民语、母语等多重身份，界限模糊。以美国为例。2016年，美国接待了来自全球200多个国家(地区)的110多万人次。大量操不同语言的人在美国定居。社会调查显示，6500万美国居民在家庭生活中不使用英语，约占美国总人口的20%。这个家庭使用的语言有300多种。据统计，目前美国说西班牙语的人数已经超过4000万，已经超过了西班牙说西班牙语的人数。说越南语的人数超过150万，说法语的人数超过120万。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传统的“外语”就有了“移民语”和“本国语”的身份。

美国联邦政府没有确定自己的国家语言或官方语言，我们也仍然不能认定西班牙语和其他语言是美国的国内语言。但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传统意义上的外语获得了地方官方地位。例如，根据意大利《历史少数民族保护法案》，在意大利，德语和法语在某些地区享有官方地位。匈牙利的德语、希腊语和克罗地亚语，奥地利的匈牙利语和捷克语，罗马尼亚的德语、俄语和土耳其语，克罗地亚的德语和意大利语都享有地方官方语言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把美国的西班牙语教育和克罗地亚的意大利语教育看成外语教育。这些语言往往具有外语、移民语、国内语等多重身份。为了区分同一种语言的不同种类的教育，人们用语言学习者的身份来定义“外语”教育。为移民家庭的后代学习西班牙语被称为祖先语言教育；其他民族的人学习，叫外语教育。然而，在现实中，这两者之间很难划清界限。在更多的学校，两者合二为一。在同一个教室里，既有外语学习者，也有母语学习者。

刻意区分一种语言的多重身份，也会导致语言教育政策的矛盾。2001年美国通过《中小学教育法案》，淡化移民语言教育的态度很明显。然而，在同一时期，美国出台了一些促进外语教育的措施，如“关键语言计划”，呼吁中小学重视发展战略外语教育。矛盾的是，两种力量相反的政策可能针对同一种语言。汉语、朝鲜语、阿拉伯语等语言既是美国联邦政府致力发展的重点语言，也是其对移民人口刻意鄙视的语言。在美国语言教育史上，这种矛盾曾多次上演。加西亚把这种矛盾称为“精神分裂症和双重困难”。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人们正在使用一些新的表达方式，如“英语以外的语言”和“世界语言”，而不是“外语”。早在20世纪70年代，为了准确表达澳大利亚的多语言生活，澳大利亚逐渐使用“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来代替原来的“外语”的表达方式。国内研究广泛引用的美国现代语言协会发表的统计报告，也是用“除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的措辞。它的覆盖范围不仅包括传统的外语，如汉语和越南语，还包括美国的民族语言，如夏威夷语和纳瓦霍语。外语的另一个替代品是“世界语言”。在美国加州、华盛顿、俄亥俄州等地发布的中小学教育管理文件中，“外语”已被“世界语言”取代。

受传统习惯的影响，外语教育一词仍被广泛使用。在这种情况下，相关讨论应该因地制宜，准确把握“外语”的多重身份。

阐明外语教育的目的

外语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为什么和为了谁。目前，促进国际交流和为国家外交服务是各国外语教育最普遍的追求之一。然而，随着外语、移民语言和本国语言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这种传统的外语教育价值取向已经无法充分说明语言教育的全部意义。

外语教育中的一些重要语言往往同时具有移民语或社区语的身份，因此承担着多重功能。自20世纪中期以来，大量来自拉美国家、中国大陆、越南和菲律宾的移民进入美国，美国大学的西班牙语、汉语、越南语和菲律宾语学习者人数迅速增加。在许多欧洲国家，中小学开设的“外语”中，有的享有该国(部分地区)的官方语言地位，有的则是中国主要移民群体使用的语言。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西班牙语教育和意大利的希腊语教育的目的不仅是服务于外交、外贸和外事的发展，而且是服务于社区居民之间的交流，促进不同语言群体的融合。比如加州2009年颁发的《中小学公立学校世界语言内容标准》，写明“加州学生是多元的，有不同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学生学习世界语言，不仅是为了和外国人交流，也是为了和本州不同语言的人交流。”

如果按照习惯，比如美国把西班牙语教育叫做外语教育，意大利把希腊语教育叫做外语教育，就要充分把握这些语言的多重身份，以及它们的多重价值取向。它们不仅“对外”服务于国家的国际交流，而且“对内”服务于社区的融合。了解了语言的多重身份和外语教育的多重价值，就能理解为什么西班牙语学习者在美国高校占据半壁江山，为什么开设了很多“很普通”的外语。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语言的移民及其后裔是影响美国高校外语教育布局的重要因素。

立足当地实际是出发点。

中国的外语教育应该立足于当地的实际。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阶段，欧美国家都接收了大量的国际移民。在欧美，外语、移民语言、社区语言或民族语言的界限模糊，外语教育的功能不仅是服务于国际交流，更是服务于国内社区的融合。美国的学院和大学教授200多种语言的原因之一是美国的居民说300多种语言。

与欧美国家不同，中国的国际移民数量仍然较少。2018年，中国国际移民人数约为100万，约占总人口的0.01%。中国的移民人口尚未形成影响外语教育布局的力量。第一段时间我国外语教育的主要目的仍然是为外交、外事、外贸等国际交流服务。

教育的目的决定了外语的选择。在服务于国际交流的主要目的改变之前，我国外语教育应优先选择具有较大全球影响力、有利于促进国际交流的语言。这些语言的人才库完备后，会有计划地推进一些非常通用的语言的教育教学。目前，以美国或欧洲国家的外语教育经验为参照，单纯以语言数量的扩张为导向，盲目、过度地投资使用在国际交流中价值不大的外语，不仅不能促进国际交流，还会造成教育资源的巨大浪费。

(作者单位：上海外国语大学语言研究所、中国外语战略研究中心)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作者：龚同喜更多学术资讯请关注中国社会科学网官方微信微信官方账号cssn_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