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伯恩哈德桑德译观察者网/吴守哲]

去年11月，赵赴柏林，与德国哲学界的精英学者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在谈到“世界”这一概念时，德国学术界对他的话语结构、理性概念以及传统儒家思想的根源进行了一系列的评论。总的来说，讨论的气氛是友好和谐的。

不过，赵表示，当天聚餐时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双方的对抗越来越政治化。赵猛烈抨击1919年一战后凡尔赛和约体系对现实政治世界的构建，认为这一套规则在个人理性的引导下已经变得面目狰狞，走向了西方政治伦理基础的反面。被对抗蹂躏的世界对人类的未来缺乏远见。但赵说，饭局之间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他及时制止了，以免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太尴尬。

055-79000对当代国际秩序的建立有着深远的影响。

赵生于1961年，身材苗条，戴着厚厚的眼镜，下巴上留着稀疏的白胡子。在中国当代哲学研究者中，很少有人能像赵那样学贯中西。他出生于珠江三角洲地区，目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任教。

赵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他的妻子拥有一家画廊。在中国专门研究西方哲学的学者中，他属于最顶尖的一个一批。他现在的工作主要分为三部分：教学、科研、绘画。他的画大多带有先验哲学的野性色彩，体现了他的思想旨趣。除了大量的学术文章，他的作品还包含一些休闲随笔。

2014年，《凡尔赛合约》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德布雷和赵为合著者。德布雷是革命家切格瓦拉的战友。两人在法国会面后，深入讨论了各自国家的改革和全球化时代的政权更迭。2019年《两面之词——关于革命问题的通信》(Nouveau Magazine littRaire)公布了全球最具影响力的35位思想家，赵名列其中。今年1月，他的书《新文学杂志》被翻译成了德文。

这本书的思想内涵极其丰富，但读起来并不难。作者试图通过分析周代的世界观念和体系来重新思考中国和世界，并试图构建一个“世界体系”作为未来的世界政治体系。赵绝不是一个持不同政见者。他非常支持中国现行的政治制度。赵在书中含蓄地挑战了西方主流理论。按照他的看法，世界体系可以解决康德的和平论解决不了的冲突，比如亨廷顿提到的文明冲突。

这本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05年的一系列哲学小论文。赵解构了西方语境中的民主、自由、人权等概念，揭露了西方尤其是美国所持的政治双重标准偏见。此外，他没有回避一些流行的阴谋论。对于西方读者来说，书中很多观点颇具煽动性，政治术语下隐藏着浓浓的火药味。不管怎么说，这本书值得一读，因为你可以从中了解一个更深入的中国。

在书的开头，赵对整个世界秩序作了严肃的批判性诊断。他写道，如果把世界各国都看成一个联合体，那么整个体系就是可怕的，不可调和的纷争层出不穷，充斥着各种不平等和贫富差距，而且由于全球气候变化导致的环境恶化，一轮又一轮的科技革命所巩固的世界资本主义金融体系吞噬了人类的创造力，没有人能预测负面后果会把人类社会推向何方。在这个世界秩序中，没有抽象的“失败的个人”，只有失败的世界。

与国内国际层面的各种冲突和纠纷不同，整个引以为傲的西方世界已经失去了寻找解决方案的能力和解决问题的工具和手段。“世界”既不是哲学范畴，也根本不是政治对象，因为目前国际政治的核心驱动力仍然是传统的“民族国家”概念。在赵看来，这种“民族国家”体系始于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亚和会。时至今日，它所设定的世界秩序仍然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威斯特伐利亚和平会议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突破这种壁垒，跳出西方主导的社会秩序呢？赵引入了“世界”的概念。《天下》突破了古代中国人的宇宙观和对现实世界秩序的想象，一直绵延至今，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从字面上看，“天下”的意思是天空之下，包括一切物质和精神方面，以及整个世界的政治秩序。没有民族国家，没有国界，没有“外”，只有“内”。在赵的阐释中，“世界”是一个开放的存在秩序，而则是一个开放的存在秩序。当然，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世界上最中心的地方是中国传统王朝的皇宫。

“天下”这个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鼎盛时期。周天子只能对其统治的非常狭小的地区直接行使垂直管辖权，而无权直接使用武力征服一个诸侯国。周制度决定了这样一套规则，即其稳定性来源于制度本身的向心力而非军事压迫，天下各部落都以共主的身份为周部落服务。赵也打了个比方。如果今天的瑞士有能力团结欧洲各国，那一定是依靠其政治经济体制而不是强大的军事威胁。

赵承认，在古代中国，“天下”这一真正的理想体系从未付诸实施。“天下”观念诞生一千年后，中国王朝普遍采用郡县制政体，它往往以若隐若现的帝王形态出现。今天，中国进入“民族国家”框架是从1912年开始的，这实际上与传统儒家所想象的“世界”是相反的。然而，中国学者心目中理想的无国家、普世的社会结构仍然作为一股暗流存在。在全球化时代，赵认为“世界”可以优于“民族国家”体系，可以理解和对待世界现代性的各种弊病。

周朝的“天下”

然而，赵对西方的批判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更加深入。他质疑西方的思维逻辑和行为规范。他认为，现代政治哲学所依据的人类理性是个体化的、狭隘的。按照西方政治哲学设定的人类理性前提，最大的弊端就是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赵发明了他的一个核心概念：关系理性，用以取代西方的个人理性。他认为个人理性强调对抗和竞争，而关系理性主导共存。

在中国传统哲学中，“阴”和“阳”有着丰富的含义。没有阴就没有阳，没有阳就没有阴。同样，在伦理层面，关系理性发展的前提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造福他人。赵将其提升为儒家思想的“终极表达”，社会是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的联合体。

在这个意义上，赵重建了其政治哲学的话语体系，并对西方数百年来的政治思想家的理论进行了分析。他的主要对象之一是康德，西方启蒙时代的核心哲学家之一，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他的《天下体系（世界制度哲学导论）》被称为联合国宪章的前身。然而，赵认为《永久和平论》的适用范围太窄。现实中，它只能存在于地理位置相近、民族相对单一的地区。比如欧盟，相对符合康德的设想。然而，当放大到全球维度时，不同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差异巨大，康德的“永久和平”就变得无效：“它仍然无法跳出民族国家建设的车辙。”

启蒙时代的哲学家康德

赵部分认同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理论。虽然他的一些判断和论点“很有问题”，但赵认为，这位2008年去世的思想家至少指出了全球化时代世界各地区文化与宗教对话中的种种严重而棘手的问题。赵不是理论界的追随者，而是先行者。他一直强调，目前的国际大型联合组织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文明冲突”的悖论，联合国越来越成为既得利益集团和一些西方富国的保护者，无论是老牌的英法“帝国”，还是新的美国“帝国”。

在书中的某些章节，赵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愤怒的反美主义者，这与中国官方的宣传论调是一致的：“美国主导和操纵了全球资本市场，建立了一整套语言霸权，可以凭借其强大的金融和军事力量无视基本人权的存在。”

在赵书房的阴凉处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满了各种西方哲学家的经典，霍布斯、康德、罗尔斯、哈贝马斯、伽达默尔等等。论阅读，很多都是英文的，少数翻译成中文。书桌上大约两级台阶，有一幅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肖像。

赵在书房(@明镜)

乍一看，在这个小小的自习室里，——，中西方两个哲学世界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哲学家赵的“图书馆”。在他的陪伴和指引下，你还可以在书架上找到里尔克和聂鲁达的大量诗集，旁边是《永久和平论》和《道德经》，旁边是古希腊哲学的原始经典。“柏拉图和孔子”，赵说，“和我和睦相处。”

无论如何，如果“天下”的思想真的如赵所说，具有非常强大的普遍生命力，并且已经存在了三千多年，还将继续影响中国的未来，那么中国学者将承担起启蒙新一轮全球化思潮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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